一如往日,鄧念忱說:「沒關係,郗寂,你可以掉眼淚,我不會嘲笑你。」
同樣,鄧念忱不會恨郗寂,他做不到。
鄧念忱蹲在地上,仰頭看郗寂的眼淚,每一片汪洋里都印著鄧念忱的身影。驅使他靜靜等候,等到郗寂情緒平復,他把手搭在郗寂的膝蓋上,說:「郗寂,拉我起來,腿麻。」
在餐廳分別的時候,在郗寂臉上已經尋找不到眼淚的痕跡,夜色掩蓋他通紅的眼眶,使他的聲音顯得醇厚,而不是脆弱。
「明天出差嗎?」
「嗯,去日本。」
「感謝你抽出時間請我吃飯,一路平安。」
郗寂抓住鄧念忱的手腕,不敢用力一樣握著,聲音里瀰漫著請求,說:「鄧念忱,別這樣和我說話,好嗎?」
鄧念忱用力握著郗寂的手腕,他們之間形成鎖扣的結構,指尖充血,他說:「不好,郗寂,我們需要一個嶄新的開始,你知道嗎?」
郗寂迷茫地點頭,他的眼淚仿佛隨便晃動便會離開專屬的星球,鄧念忱擁抱郗寂,擁抱他難能可貴的敏感崩潰和分離焦慮。夏天的擁抱交換體溫、心跳與無止境的愛意,鄧念忱的手順著郗寂的後背不斷向下撫摸。
他履行自己作為哥哥的職責,安撫郗寂不平靜的情緒,在郗寂耳邊說:「這是你第一次在我面前哭,小聲啜泣不算流淚,我第一次見到你這麼傷心。對不起,郗寂,我得告訴你你走了之後我過得不太好,不是增加籌碼,不是尋求安慰與你的可憐或者同理心,只是需要告訴你這件事情。我們重新開始的前提是我不會隱瞞你任何事情,我不要求你會告訴我所有事情,我同意你說的空間概論,我會坦率地面對內心,只說真實的想法。我會順其自然的努力嘗試,這次失敗之後我們真的不能再成為朋友,我做不到。我以前說錯了,我錯了很久,錯的離譜。」
巨大的情緒風暴席捲郗寂,他的聲音被黏住,阻礙他開口說話。他開始萬分眷戀鄧念忱的懷抱,失而復得的安全感,直到他們即將走向南轅北轍,郗寂對鄧念忱說出那句:「你不需要道歉,從始至終,不是你的錯,鄧念忱。」
鄧念忱輕拍郗寂抓著他胳膊的左手,沒有搞怪地問那到底是誰的錯呢?他嚴肅地向郗寂重申:「同樣不是你的錯。」
是他們太過年輕惹的禍,無論旁人如何指責他們對於現在的結果難辭其咎,他們站在桅杆前看著風浪,溫和卻堅定地向對方強調,不是他們的錯。海嘯不是大海的過錯,地震不是土壤的錯,泥石流不是山脈的錯誤。按照結果導向,他們不是罪魁禍首,他們如出一轍的是受害者。
郗寂坐上獨自回家的地鐵,在地鐵站口分別,郗寂不敢回頭,他知道鄧念忱在階梯頂端注視著他,他同樣知道今天晚上會有一個句點,鄧念忱的期待落下風,他們缺少的不是一次回頭。郗寂站在角落窺探鄧念忱秘密的那天,他們的關係註定劃上刺眼的休止符。
趕在地鐵真正的晚高峰之前,郗寂坐在第一節 車廂的角落位置,在刺眼的白熾燈照射下,他的太陽穴突突突地做著不規則運動,他的眼睛越發乾澀,乾燥到疼痛,需要不斷眨眼分泌可有可無的濕潤因子。
他感謝鄧念忱的誠懇,在時空倒轉之前,位置互換。郗寂成為鄧念忱,懷疑是郗寂的專利,他所處的生活環境造就郗寂在對於愛情極端偏執地追求與深植於心的疑慮中搖擺。
此刻的鄧念忱一樣懷疑,疑心郗寂與旁人的關係,擔憂故事的走向,但一如曾經的郗寂,鄧念忱在戰戰兢兢中勇敢的獻出真心。
接到郗寂的電話是吳疏函意料之中的事情,他們的相遇在一家酒吧,郗寂去酒吧的目的是買酒,不是買醉,不是隨機的社交。吳疏函負責尋找潛在戒酒會的成員,記錄他們的行動軌跡,探尋他們的心理動向。大學裡的酒吧早晚會遇見熟人,如果沒有成為熟人,那他們會在成為熟人的路上。
「你是找我喝酒嗎?晚上適合喝酒。」這不算是對戒酒會成員的誘導,這是持續多年的回訪。吳疏函不只是郗寂的朋友,郗寂是他的研究標本。
「我不喝酒,我不想念酒精。」
「你說這話沒有說服力,你記得你最開始分享的時候說酒精是你在芝加哥最親近的朋友,不願意放棄朋友是種美德。你有詭辯的天賦,我一早發現。」
「你想念什麼?」吳疏函打開的文獻繼續向下滾動著。
郗寂躺在沙發上,縮成一團,手機放在茶几上,他的喉結滾動,說:「想念鄧念忱,很想很想,比我在芝加哥還要想念,我不知道為什麼,我一整天都和他待在一起,我們說了那麼多話,我的身上甚至有他的味道,但我還是很想他,病態地思念他。」
郗寂的第五次分享,說喝酒用來遺忘,獲得大多數人的贊同,不過他在最後總結說:「喝酒可以忘記很多事情,我叫不出自己的名字,但我還是記得他的號碼。」
自嘲般說:「這是我喝酒的真實原因,我太想他了,我不應該這麼想他,是我離開他的。」他強忍著鼻酸繼續說下去,「我的郵箱裡還躺著他罵我的那些文章,我能背下來,即使這樣,我還是不捨得刪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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