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念森點頭,他問郗寂有沒有感到憤怒,即使有所設想,郗寂直白地承認,「會生氣,不過沒有達到憤怒的程度。」
鄧念森的笑很短促,「看來你們這些年沒有在原地踏步,他當年的憤怒膨脹到籠罩整間屋子,厭惡所有事情,無差別冷淡所有人。遇到挫折的五大階段在他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可以被寫進教科書。不過等到接受過後,會倒著往前復現,最後卡在討價還價這一階段,和自己博弈,推翻進程,固定在這個地方。這是我的觀察,可能有不準確的地方,你如果想確定的話,要問他。」
話題自然地轉移到郗寂身上,鄧念森盯著郗寂,在探尋些什麼,不過沒能持續太長時間,收回探究的眼睛,變成和善的念森哥,他說:「不過,我一直不明白你在哪個階段,你會停在哪個階段。」
郗寂岔開話題,直到下午茶結束,陰影覆蓋樹梢,郗寂也沒說出他停留在哪個階段。他沒有停留在任何一個階段,無論是主動離開鄧念忱還是被迫留下,鄧念忱於郗寂而言都不是一個挫折。
無論漂浮在表面上的是怨恨、決絕、遠離、放棄還是不舍、感慨、糾纏,底色都驚人的一致,只有郗寂對鄧念忱的愛,淹沒他無聲的指責與啞口無言中的矢口否認,一直都只有愛。
在他們面目全非之前是愛,在事隔經年之後依然是愛。
失眠最好的解藥不是酒,至少對郗寂來說,喝酒是為了遺忘,裝模作樣地假裝遺忘。鄧念忱絮絮叨叨的話語,那一句輕如羽毛的晚安,是郗寂失眠的解藥。他總歸是要感謝鄧念忱的,他在鄧念忱身邊的那些年,他們失去——與對方失聯——的幾年,鄧念忱的關切與身影始終在他身邊,郗寂質疑過肉眼感知的全部事物,時至今日,郗寂開始想他並不懷疑鄧念忱的愛。
手裡的酒晃來晃去,郗寂已經不能憑藉顏色判斷這是威士忌還是白葡萄酒,喝起來不再界限明顯。郗寂眯著眼睛咽下最後一口威士忌,屋子天旋地轉地籠罩著郗寂,他像一塊石頭一樣被倒在承重牆上。
耳邊的音樂有些刺耳,關閉音樂後恍如隔世,郗寂思索一個重要的問題,他在哪裡。行李深處的書籍消失不見,郗寂磕磕絆絆地走到臥室,把《面紗》緊緊地抱在懷裡。小聲咕噥著:你憑什麼把這本書要回去,上面根本沒有你的任何筆記,你不能把它搶走。你不能既不愛我,又把你給我的東西拿回去。
郗寂的腦子裡有個開關,關閉之後,過去和現在的界限模糊。他呆呆地望著那把布制的搖椅,努力晃動腦袋,晃出關於設計師的一切,無論如何,他想不起來,他不喜歡那位出名的設計師。
他聽見自己說:「這是他會喜歡的東西,華麗同樣實用。」
在他試圖坐在搖椅上的時候,視線模糊分裂出幾個重疊著的椅子,重重地坐在地上,「果然是假的,他才不會買一把椅子放在我的房子裡。」
沙發的位置在郗寂看來有些傾斜,剩餘的事物在郗寂看來只有少數偏差,他把這歸結成夜晚帶來的誤差,不去追究。
他躺在最喜歡的地毯上,溫暖、柔軟、或許不那麼乾淨,蟎蟲隨時滋養著,但是安全。郗寂始終不明白為什麼鄧念忱的懷抱和地毯帶給他的錯覺是一致的,鄧念忱的頭髮掃過他的鎖骨、在他的脖頸里生根發芽,讓他心旌蕩漾。
幾根小刺扎在他的心裡,郗寂不自覺伸手撓了撓脖子,有些癢,郗寂索性將其抓撓到微微發紅,然後疼痛取代跳躍著的癢,郗寂大咧咧地躺著,他想:世界原本就應該是混亂的,銀河系開啟於一次又一次的大爆炸,生命從海洋轉移到陸地,新生怎麼可能是整潔的。誰說過全部火山灰冷卻的時間劃分一個紀元,他再一次忘記名字。
顛倒的屋子籠罩在幽暗的光影里,模糊不清,他想不起來時間和空間,遠處的牆忽閃忽閃著靠近,郗寂的胸腔被擠壓著,在笑容中一滴眼淚落在地毯上。郗寂卻想不起來誰才是罪魁禍首,只有一串爛熟於心的號碼。
手機不知被扔在何處,郗寂沒有試圖坐起來,仍舊躺在地毯上,他默念著那一串電話號碼。他大聲地說出來,持續不斷地背誦著,號碼變成咒語,郗寂準備打開潘多拉魔盒。
他看見不遠處的亮光,踉蹌著走到桌台,天旋地轉中回到安全屋,躺在地毯上的時候,郗寂想:這很安全,電話那頭究竟是誰,他不知道,他想問問對方,他自己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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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我們已經看見所有的底牌,但鄧念忱還沒親眼看見。所以這些猶豫與口是心非都有原因,他們存在著的時差也終將過去。
第49章
手機屏幕亮起來的時候,鄧念忱在圖書館查找文獻,鈴聲成為吵鬧的來源,他在不好意思中難掩自得般飄出圖書館。
「有什麼事情嗎?捨得給我打個電話。」
「你是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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