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間,也早是太平盛世。
——
都御史。
都御史是言官,上可彈劾天子,下可彈劾百官,只要抓到一點錯處就牢牢咬住不鬆口,往死了諷議,說也說不通,以己身比「獬豸」,弄急了就往朝堂上一跪,十分固執招人煩。其中以右都御史阮昌傑最為其中翹楚。
人說文死諫,武死戰。
這滿朝上下的臣子沒有一個不心知肚明的,皇上最煩的文官是阮昌傑,因為他榆木腦袋,往好了聽是學魏徵、海瑞等名臣剛正不阿,往難聽了說就是在時時刻刻讓皇帝下不來台,要不是太祖有訓不讓殺言官,阮昌傑這腦袋都得讓皇帝砍上百八十次了。
但從另一方面說,皇帝雖然煩透了阮昌傑此人,可從來沒懷疑過他是個純臣,這朝堂上若說還有一個純臣,那必然是阮昌傑無疑了,什麼貪污受賄、結黨營私在他這兒完全走不通。
都說「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而阮昌傑這個朝廷二品大員,全家二十來口人過日子除了那點俸祿外,還需女眷做繡活維持家用,皇帝曾有一次因為皇子與朝廷大臣交往過密、搜刮百姓錢財而雷霆大怒,恰逢此時聽聞了阮昌傑的廉潔,不由十分感動,上朝的時候當場就要給他加俸祿賞金銀,結果當場被他面色剛正的給懟回來了,說什麼「無功不受祿」,說什麼「陟罰臧否,不宜異同」,把皇帝氣的差點背過氣去。
若說阮昌傑是文官里最讓皇帝煩的,那武官里就是鍾將軍了。
皇帝不只是煩他,而是忌憚他,鍾家從太祖時起就戍守邊關要塞,守衛邊境安寧,使得外族數十年不敢扣響邊關,這大梁是鍾家守下來的,深受皇帝倚重,可時日久了,皇帝心裡肯定犯嘀咕,這邊境的兵占了大梁的大半,遠離長安,他鞭長莫及,夜裡在床上睡不著覺的時候就尋思這事兒,越尋思越睡不著——這邊境的兵再不收回來,約麼著就都姓了鍾了。
這若是鍾家有不臣之心,揮兵南上,那他這個皇帝可有一抵之力?
皇帝覺得江山危矣,屁股底下的龍椅也覺著有些坐不熱乎了,每逢深夜就坐在寢宮裡一夜一夜的熬,將邊關密報一遍一遍的翻,空曠冷清的寢宮外,老太監仰望遠天星辰,聽著君王悠悠的嘆息,也沒忍住,跟著嘆了一口氣。
這長安夜色撩人,歌舞昇平,有人醉臥美人膝,有人渴飲天子酒,盛世鋪開千萬里,一路直到嘉峪關。
這一夜,有人走在荒蕪的沙漠——
副將鍾愈吐出的字仿佛嚼出了血,恨道:「將軍,這匈奴的血,可真他娘的噁心。」
文弱的軍師言堯被他抱在懷裡,嘴唇乾的泛血絲,說話也沒什麼力氣,他靠在鍾愈懷裡躲風沙,虛弱道:「你少說幾句。」
鍾愈忙把他好生抱好,看了眼前方始終沉默著的少年將軍,眼眶竟有些發紅了:「去時三萬兵馬,回來不足三成,這一仗他娘的打的憋屈。」
夜,大漠,冷風捲起砂礫不斷的拍打著疲憊的殘兵,他們卸了兵甲,拖著殘身跋涉荒蕪大漠往回走。
去時浩浩湯湯,氣勢凌雲,如今是夾著尾巴回的。
雖說勝敗乃兵家常事,可兵敗的原因卻是十分令人無法接受。
仗打到一半,朝廷突然來信說沒錢了,糧草就那麼點,供應不了了,讓省著用,簡直如同兒戲。
那會兒已經開打了,糧草供應不足,可想而知後果如何,鍾家其他兵營拼拼湊湊的糧草,也供不足半月,最後少將軍只能退兵。
他們被一路追擊到了如今,將士們早已精疲力竭,卻沒有一句怨言,因為他們的將軍始終沒表態。
少年將軍握緊手中劍,眸中厲色一閃而過,他背對著為國出生入死的將士,筆直的矗立於萬里黃沙之中,於晨光中遙望夜色中巍峨的嘉峪關口,也望著嘉峪關後安寧的大梁山河,輕啟唇道:「真是不平。」
這一夜,有人躲在無人的角落——
「鍾沂逍沒死,速速稟告長安。」
「真他娘的命硬,幾百里大漠,又沒有糧草,這也能活著回來。」
草垛後,一個餵馬小廝陰桀道:「他進城就動手。」
另一個穿金戴銀員外打扮的中年人道:「好,你去叫人。」
嘉峪關城門大開,城牆上燈火通明,兩人側頭看去,突然一道疾風襲來,兩個正密謀殺人越貨的探子脖子一涼,血濺三尺。
一席黑衣的刺客從暗處出來,二話不說就開始扒兩人的衣裳,另一個人影出來,一腳將此人踢開,牙疼道:「你再糙也是個丫頭,怎的能扒男人衣裳?」
城上燈火搖晃,那個頭上只插著根木頭棒做髮簪的刺客也就十三四歲,身材瘦小,頭髮也扎不好,一身粗布短衣,糙的十分全面,她面無表情的吸了吸鼻子,抱臂看他道:「你才糙,軍師說我沉魚落雁,閉月羞花。」
夜燭毫不客氣的懟回去:「那是因為軍師久在邊關,見識短了,你去長安看看,哪有女兒家是你這樣的?」
說話間,他已經將兩個探子身上檢查了一遍。
燕妙妙沒說話,悄無聲息的繞到夜燭身後,抬腳就沖他屁股上踹了過去,給夜燭踹了個大馬趴,險些跟屍體親上,轉頭看過去,長巷靜謐,那丫頭已經很有心眼的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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