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天冷,她老人家在家待著,那腳凍得沒了知覺,」攤主縮著脖子,悶聲道:「鄰居看著可憐,給分了點柴火,她緩了半天沒緩過來,又實在是冷,就把鐵掀燒紅了,自己光著腳蹲了上去,我回去時候她還衝我笑,說這會兒終於暖和了,暖和了,腳也廢了。」
年長的力夫道:「唉,這什麼世道啊……」
起風了,細小的風貼著地皮,卷著雪面子吹過長街。天似乎更冷了。
那攤主咬牙恨道:「那韓大帥幹的事兒就是斷子絕孫的下場,活該他兒子給人殺了,那殺人的雖投身妓院,可也算個英雄。」
那三人說著話,這邊坐著的倆人靜靜聽著,聽到這兒,蠻蠻突然笑了聲:「您這口口聲聲妓院、小娼,既然瞧不起人,人也不敢當你一聲英雄。」
他似笑非笑,目光輕挑,側眸看那攤主:「更何況,就您這樣的,想進那種地方都得讓人趕出來,窮鬼。」
這話說得不客氣,攤主都愣了一下,沒能說出話來。那年紀輕的力夫看不過去,打量了他一眼,不屑道:「我當是什麼人,感情也是打那裡頭出來的,這什麼世道,都笑貧不笑娼,賣大炕的小娼也有臉走出來罵人窮了。」
少年一直淺笑著的臉撂下了,站起身,掐著腰揚聲斥道:「你才賣大炕的,你全家都是賣大炕的!」
力夫羞惱,上前半步:「你……」
「何為賣大炕?」
一直沒怎麼開口的子桑突然開口,讓這劍拔弩張的氛圍突然空了一下。
攤主生怕客人打起來,砸壞了他這破破爛爛的桌凳,忙打起精神,道:「客官是外鄉人?」
子桑微微頷首。
「賣大炕嘛,又被說成是暗門子,」蠻蠻對著那邊兇巴巴地翻了個白眼,又坐了回去,道:「這妓院也有妓院的講究,也分個高低貴賤。」
他似乎有些害冷,將白生生的俏臉往狐狸毛領里縮了縮,只露出小半張臉,道:「單說這八大胡同的妓院就分四等,一等『清吟小班』,二等『茶室』,三等『下處』,四等『小下處』,再下就是暗門子,脫了衣裳身價還不如豬肉貴,他罵我賤,就別怪我罵他全家。」
子桑:「……」
他這氣也氣得又嬌又有趣,不招人煩,那個中年力夫忍不住笑了起來:「是他沒理,罵得應該。」
年輕力夫惱怒道:「您甭在這兒架秧子。」
第226章 一諾百年
蠻蠻不理他們了,轉頭看子桑,問:「先生是頭一回來北平?」
子桑端坐著,道:「許久之前來過,但處處與如今不同。」
「你今日請我吃一碗餛飩,我得答謝你,」蠻蠻將手在放他的肩頭,動作輕緩地拂去了他肩上落雪,彎起眉眼,道:「這會兒時辰還早,我領你去見識見識這幫窮鬼一輩子都逛不起的八大胡同,可好?」
說著邀人的話,還不忘順帶著逞個口舌之快氣氣得罪了他的人,那年輕力夫年少氣盛,放下碗,擼起袖子就要過來,被攤主攔住了。
……
「今兒是什麼日子?」那說著故事的姑娘突然打了個岔。
連理撐著腮瞧她,懶懶答道:「小雪第二天。」
牆上的石英鐘指針靜靜劃著名,已經過了十二點。
「那天正巧是是臘八,三九第三天,」姑娘道:「眼看快過年了。」
「早些時候過年和現在有什麼不一樣嗎?」角落裡抱著孩子的中年女人細聲問。
「沒什麼不一樣,」姑娘和氣道:「窮人有窮人的過法,富人有富人的過法。」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她掃了眼那一大家子桌前的乾麵包,輕輕嘆了口氣,道:「古今亦然。」
……
手順著衣袖向下滑,於臂彎處探入,輕挽住了他的手臂。
蠻蠻輕輕晃了晃他的胳膊,用他那股子獨特的語調道:「夜還長著呢,你去不去?」
「別去,」那年輕力夫跳腳道:「跟著這樣的人去了,你不脫層皮甭想出來,到時候沒錢了把你當要飯花子趕出來。」
子桑這穿的戴的,舉手投足之間都帶著股子清貴氣,看起來很像待宰的肥羊,攤主心好,也猶豫著想要勸勸,就聽子桑平平淡淡應了聲:「好。」
這人想去,別人再攔著就是沒眼力見兒了。
蠻蠻高高興興地站了起來,仰頭看隨他一起站起來的子桑,喃喃說了句:「你長得好高啊。」
蠻蠻才十六七,個子矮,只有子桑肩那麼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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