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瓣,隨著流水緩緩前行。
濃黑色調的黃泉里,粉嫩柔軟的花瓣隨著幽冥深處吹來的風溫柔漂浮,灑在忘川,灑落兩岸,落在那人身上。
盛放的桃花樹下,那一襲黑衣的魂使伏在地上睡著。
花瓣輕柔地落在他的肩頭、發稍,落在他握著酒罈的蒼白的手上。
那壇酒已經空了許久,那人睡得人事不知。
「桃花莫逐春流去,怕到人間魅阮郎……」
一隻纖白柔美的手輕輕抬起,兩片桃花瓣飄飄落於她的掌心,又被黃泉深處的風吹起,悠然落於忘川,向著人間來路款款而去。
「夏侯,」那女聲裡帶著笑意,美眸掃了一眼那人身上,調侃道:「再醉下去,孟婆就要找過來了。」
這話說得有作用,那方才還沉沉睡著的魂使指節微蜷,英氣的眉峰微皺出了一副不耐的模樣,他沒睜開眼睛,輕啟薄唇,道:「你替我拖一拖。」
「拖不了,」女子閒閒道:「你的轄區出了件稀罕事,孟婆生氣了。」
「稀罕事?」
那人緩緩睜開眼眸,裡邊還帶著宿醉的慵懶,濃黑而不見底眸子微抬,望向眼前的美艷絕色。
「什麼稀罕事?」話音稍稍一頓,他想起了什麼,劍眉微皺:「今天是什麼日子?」
「呦,真難為你想起來了,」女子轉身,看向黃泉盡頭,地府大門緩緩大開,幽冥鬼氣自黃泉深處湧出。
往日幽靜的忘川畔此時熱鬧非凡,無數幽魂低著頭緩緩湧向與來路相反的地方。
女子負手而立,慢悠悠道:「今天七月半啊……」
七月半,中元節,地官赦罪了。
每到中元,都是地府擺渡人最忙的時候。
陰魂重返人間,回家探望親人,享人間團圓,享香火供奉,可難免有些不守規矩的,上去害人、作惡,或是……預備從地府逃脫。
夏侯汋站在高樓頂端,漫不經心地俯瞰城市繁華燈火,滄海桑田千年,人間變化愈發快了,他有時會有恍惚,不知今夕何年。
秋風吹過黑袍,獵獵作響,長劍划過夜幕,青輝閃耀著亘古的冷厲,男人握著長劍,輕抬長腿,縱身,一躍而下。
第三個。
陰魂在他面前慢慢消散,臉上仍扭曲著不甘。
屋中鬼氣一清,他轉身,無聲離開。
已經過了零點,大街上仍如平常一般繁華,現在的人不知忌諱、不興祭祀,往前數上千百年,七月十五這天要祭掃,要追思,要避諱。
而今的中元,最多戲說幾句都市怪談,轉瞬又投入紙醉金迷、燈紅酒綠,也不怕衝撞這滿街的陰魂。
街角呆立著幾隻新鬼,有人在燈下偷點黃紙。
幾沓陰錢兼水酒,孝心化作漫天塵。
火光映著蒼老的面龐,塵煙化成漫天的紙錢,擦過他的衣角,飛向黃泉深處。
他目不斜視走過,青銅長劍無鞘,被他隨意扛在肩頭。
新秋七七,月出河漢鬥牛間。
他沉默著走過燈火璀璨的大街,與無數生人擦肩,無人留意。
無人祭祀的鬼因爭奪祭品打得頭腳亂飛,飛了一顆頭顱到他腳下。
他腳步微頓,低頭看去。
那老頭兒的頭顱十分囂張地罵道:「看什麼看?再看把你眼睛挖出來!」
夏侯汋微微揚唇,俊美風華讓這不長眼的老頭兒都怔愣一瞬。
裹著皮靴的長腿微抬,那頭顱悽厲一聲慘叫,氣球一樣幾下顛簸,落到一個大巴車頂。
沒了頭的身體顧不得打架,連忙跑過來找,圍著大巴蹦跳,急得無頭蒼蠅一般氣得老頭兒哇哇亂叫,很滑稽。
這場景確實有趣,所以夏侯汋也短暫地愉悅了一瞬,也只是一瞬,又恢復了沉默。
他走過繁華大街,眼前唯余月華時,周圍便只能聽見蟲鳴聲了。
夜行,秋露濕了衣襟。
他腳步不停,目不斜視地前行。
雖看著走得不快,可土地仿佛在他的腳步丈量中縮短,幾個呼吸間便行了百里。
直至到了一個小鎮,一個老舊的單元樓下,樓下許多人披麻戴孝,色彩艷麗的花圈層疊堆放,黃牛白馬已備妥當,在夜色下靜靜等待。
樓門口停了輛救護車,車門開了,有人忙著將車上的人往下抬。
那是個八十來歲的老太太,也是他平白無故挨了孟婆一頓打的起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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