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轉頭看過去,那個脾氣向來溫厚的書生沉了臉,他大步走過來,拉著她的手,將她護在了身後。
那天晚上,家裡來了第二波媒人,是他向她提了親。
彩禮給得更多,這事就定下了。
談戀愛那陣兒,他教她寫字,用樹枝在泥土地上一筆一划寫著那只在耳朵里聽過的名。
她不會寫字,她覺得寫字就像畫畫一樣,她那樣崇拜自己的戀人,上天眷顧,她嫁給了他。
……
前方的路變得平穩,上了柏油路,城鎮燈光遙遙透過夜色照了過來。
就快到家了。
老太太仿佛有感應,張著手揮舞,問:「到家了嗎?」
小孫女握住了她飽經滄桑的手,說:「奶奶,咱們到家了。」
黃泉路總有盡頭,一座黑色大門屹立在眼前,門奇高,上方幾乎被淹在幽冥虛無中,站在門前的魂魄如同小小螞蟻,不由驚懾於其威嚴,兩側掛著長長的白色燈籠,上懸一巨大匾額,透過幽冥霧瘴能看清兩個大字酆都。
踏過門的一瞬,姬贏立刻察覺了不尋常,方才走過的寬闊大路消失了,往後看去,只有一片虛空。
眼前豁然開朗,這便是幽冥界了。
黃泉路走完,兩個亡魂變回了初死時的模樣,這一路的光陰回溯,仿佛是黃泉贈予的一場美夢,他們手牽著手,上了橋。
奈何橋分三層,有日游神、夜遊神日夜把守,橋面很窄,很光滑。此時,三層橋上都有數不清的亡魂排著隊,安安靜靜,井然通過。
上層走良善之人亡魂,過橋直接到第十殿轉輪王處,下一世能投胎為人,一世富足,若是有大機緣,能飛升成仙,只是這實在千年難得一遇。
中層亡魂要根據他們做過的惡事,去地獄受罰。比如拔舌地獄,生前若是誹謗害人、挑撥是非,會被打入拔舌地獄,地獄裡的小鬼會拿著鐵鉗,將受罰者的嘴掰開,夾住舌頭,往外拉,拉長、拖拽,最後生生拔下,一遍一遍,永無停歇,刑期漫長,痛苦萬分。再比如做黑心生意、拐賣婦女兒童的,要打入刀鋸地獄,將受罰者綁在四個木樁上,用鋸子從襠部向頭部鋸開,鋸死,後恢復原狀,再次重複,此中疼痛,要生生受著,直至刑期結束。
刑期結束之後,再去往十殿轉輪王處,等待投胎。
而最下那層,幾乎走不過奈何橋。銅蛇鐵狗任爭餐,永墮奈河無出路。這些靈魂,都是十惡不赦的,即便過了,要像第二層的人一樣,經歷同樣刑罰,這個刑罰的期限與厲害程度約等於永不超生。
夏侯汋走上了奈何橋,腳步微頓,轉身看他,像在等待。
一片桃花瓣飄悠悠,落在了姬贏的掌心。
他輕輕攥住,勾起唇,抬步跟了上去。
走到橋頭,夜遊神手持彎刀,攔住了他的去路,他嚴厲道:「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姬贏抬頭看向夏侯汋。
夏侯汋淺笑著向他伸出手,姬贏抬起蒼白的手,搭在了他的掌心。
夜遊神收起彎刀,讓了路。
這便是奈何橋,最上層。
姬贏唇角擎著笑意,靠著橋邊走,低頭看向橋下。
橋下是忘川。
忘川黃湯之下儘是些亡魂,正仰著頭,盯著橋上新死的鬼。
一道刺耳鬼哭從下面響起,陰森瘮人,姬贏扒著欄杆向下看,就見最下層一隻鬼的雙腿被忘川里的魂死死拽住,他拼命向後逃,那些慘白的手卻越來越多,將他的胳膊抓住,將他的頭髮抓住,悄無聲息將他纏住,慢慢下墜,直至拖入忘川底,這過程很快,就沒了聲響。
下層的亡魂都被嚇得噤若寒蟬,他們生前都是大奸大惡之人,也不知道這時候有沒有後悔。
「離遠些,」走到橋中間,夏侯汋道:「當心掉入忘川。」
姬贏並沒有怕的意思,反而興致勃勃。
他問:「這些鬼魂能一直留在這裡嗎?」
夏侯汋漫不經心應道:「嗯。」
姬贏又問:「誰都能進去嗎?」
夏侯汋:「……」
他轉頭看向醫生,道:「下邊的水冰冷刺骨,黑不見底,滿是戾氣與怨氣,跳下去,即便再乾淨的魂魄也很快會被污染,成為惡鬼、怨鬼。」
姬贏並不在意他說的話,灼灼望著他的眼睛,略微期待地問:「跳進去,是不是就能常常看見你了?」
夏侯汋的胸口突的一跳。
牽著的手微微使力,將醫生拽離了橋邊,拽到自己身旁。
靈魂從身側靜靜穿過,他低頭看進他的眼底,低聲說:「這該是個多傻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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