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沒用,她什麼也做不了,這事她掛懷了一輩子,她想,愛人受苦的時候一定想著自己,而自己卻那麼膽怯。
往前遙遙看見了一座橋,隱在薄霧一樣的虛影中,像夢裡看見的景象。
那對夫妻回到了相戀時的模樣,兩條粗黑油亮的麻花辮,一副文氣彬彬的近視眼鏡,他們閒聊著,說著年少時才會說的話。
救護車上,老太太目光柔軟,對自己的小孫女說:「你不知道他,他年輕時真俊比你喜歡的那些個明星俊多了,可惜……沒能留下一張那時的相片。」
生命都有它燦爛的時光,不管你信不信。
「真想再看看那時候的他」老太太輕聲說:「再也看不見了……」
姬贏輕嘆一聲。
這一次,孟婆摔了碗。
他們村里沒有戴眼鏡的,小孩兒老人都明里暗裡嘲笑他「小四眼」。
即便如此,因為他長得好,仍然招了許多姑娘的喜歡。
她同愛人是鄰居,自小一起長大,不過不同命。
他每天去鎮上上學,挎著個軍綠色的書包,穿得整潔乾淨。
她每日割草餵豬,下地插秧,臉曬得很黑,身上全是補丁和泥巴。
每天放學,只要遇上了,他就會笑吟吟地同她打招呼,同她說話。
年少時,她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家裡的兄弟姐妹多,她爹娘忙著幹活,弟妹都是她帶。
她年少時帶著弟妹,就同她結婚以後帶著兒女一樣,累得腰沒直起來過。
那時候她才十三四,遙遠的記憶里,天都是黃土的顏色,唯一的光亮就是他。
她每天盼著他放學,等在大門口,只為了和他說會兒話,看他神采飛揚,說著學校里的事,心裡很滿足。
是什麼時候開始變的呢?
「我記著有一天,高粱熟了,滿眼都是紅彤彤的,爹從集上給我買了個紅頭繩,」老太太笑著說:「我對著水缸拾掇了整日的頭髮,心裡那個美啊。我特意穿了乾淨的衣裳,坐在門口,邊搓穀子,便等他放學。」
她看見了他的影子,連忙放下手中的活計,站起來拍打身上的塵土。
她揚起了笑臉,才又看見他身旁走的姑娘,兩人說說笑笑,看著很高興。
「你們不知道,那姑娘長得真好啊。」
她仍然記得那姑娘的模樣,水靈靈的,乾乾淨淨的,臉又嫩又白,頭上戴著花兒,身上的衣裳是水藍色的,沒有補丁。
而她身上最好的衣裳是灰土的,上邊一層接著一層,補了三遍,她頭上的紅頭繩是她最好的東西了,可又那麼寒酸。
那個姑娘像是那個黑白世界裡唯一的色彩,烙在了她的眼裡。
那之後,她沒再等過他。
偶爾幾回偶遇,她也是越來越窘迫,於是越來越冷淡,越來越迴避。
直至十五歲那年的臘八,媒人上了門。
給她說的小伙子是隔壁村的,比她大了五歲,人很木訥,也很老實,進了家門都不敢抬頭看,甚至因為緊張差點被門檻拌倒。
爹並不看好他,可他家給的嫁妝實在是實誠,那時候大弟也大了,家裡也要他張羅媳婦,爹將她拉到一旁,說:「閨女,就嫁了吧。」
她爹是個窩囊人,娘也是沒主意的,兩人都沒什麼主心骨。
爹娘對她很好,他們看中了彩禮,即便她以後過得不好,他們也只能狠心應了。
爹娘都應了,她便不再說什麼了。
那個年代,女人的命,一個窮苦的女人的命,哪由得她呢?
爹娘有心讓她同那個小伙子接觸接觸,培養感情,讓她出去送人。
兩個人就並肩走著,都低著頭,一路沒話。
其實這樣事先相看的已經算好了,有的人家,進了洞房才
第一回見以後相處一生的人。
出了大門,她主動開了口,略微拘謹地說:「你回去路上慢些。」
那個小伙子悶著頭,說不出話,也沒走。
他在她一步外站著,紅著臉從兜里掏出一塊糖,遞到了她面前。
她也有些不好意思了,這大概就是她以後的漢子了,她雖對人家沒什麼情義,可也不好拒絕。
她伸出手,去接糖,還沒碰著糖紙,就聽身後有人問:「他是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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