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竺羊躺在了鋪著花與雪的墳頭,望著那光禿禿、空蕩蕩的大槐樹,明澈的眸子染上了愁緒。

淵嶠山地上不住人,都在地下。幾百年的風雨變遷,外界不知成了什麼模樣,可淵嶠山除了墳包包變多了幾乎沒什麼變化。

這人活著時分貧窮富貴、分三六九等。

其實死後也分。

富貴的墓室精細些、地方寬快些,過得也相對闊綽。

窮困的有些連棺材板都買不起,一張草蓆子裹了,直接挖個坑埋了。若是命中孤苦或是家中不睦,那是什麼供奉也得不著,做鬼也做得十分悽苦。

和這類鬼同病相憐,享不到上供香火的還有那些幾百年前的老鬼。他們離開這世上的時候太久了,或是家裡已經式微,或是已經沒了族人,早就被人忘了。除了頭頂這抔黃土,沒人記得他們。

淵嶠山往山腹的位置,依山傍水最好的地方,早就被百年前的鬼給占了。

月亮升起最先照的地方是那裡,草木最為菲微的地方是那裡,天地靈氣最足的地方也是那裡。

那裡只有一個墓,是個帝陵,但世上的人和此間的鬼沒幾個知道。

鬼怪們最多知道那個墓大的離奇,也十分富貴罷了。

富貴到這墓主人揮霍幾百年也還是光鮮亮麗,依然是這淵嶠山最有錢的。

這墓主人,日子過得也好。

別人家的百年墳那墳頭草都長成迎客鬆了,獨獨他家門前乾乾淨淨。不是墓主勤快,這墓主人一向十指不沾陽春水,以前的墳頭草也是老高,只因為他家門口的古槐上棲了只渡鴉,時時給拔拔。

先前那老太太去東頭看完自己的曾孫子,回來時見那墓主正拿著罈子酒鬱鬱寡歡地喝。

「酒入愁腸,」那老太太慈眉善目地瞧他,裝模作樣地嘆了一句:「化作相思淚。」

竺羊正想哭呢,被她一句話說得惱羞成怒,撩起衣袍坐起,薄怒道:「小丫頭片子,你信不信我啃了你?」

老太太一改剛剛的步履瞞珊,腳底抹油「咻」地沒了蹤影。

酒香傳出老遠,勾得荒野上的鬼影們「咕嚕咕嚕」咽口水,可他們顧及渡鴉的餘威,不敢過來討。

這時,從一個小墳包里鑽出來一個小豆丁,迷迷糊糊地對著虛空嗅了嗅,邁步往這邊跑。

那小豆丁最多五六歲,乾巴巴的,又矮又瘦,是餓死的。穿著件破爛的灰布衣衫,還明顯不合身,瞧著尺寸像是大人的衣裳。剛跑出兩步,踩著衣擺把自己絆倒了,他跌跌撞撞土豆似的滾了兩圈,皮實地笑了起來,張著雙臂一路奔到竺羊面前,又瞬間止步,帶起的鬼風差點掀翻了一個員外老爺新得的美貌紙人丫頭。

他一把將酒罈子給奪了下來,坐下「咕咚咕咚」地灌了幾口。

竺羊瞪了他一眼,倒也沒說什麼,一條手臂撐著腮,眸子裡有些空。

小豆丁從罈子口抬起頭來,咂了咂嘴,問道:「豐饒呢?」

竺羊心不在焉地答:「他走了。」

醉意很快上涌,小豆丁手腳並用地扒著墳頭,吐著舌頭道:「做什麼去了?」

他怎麼知道做什麼去了?

豐饒百年來或許是和他待膩了,厭倦他了,想換個地方住了。

他越想越是難過,那張驚艷絕倫的臉不再如往日一般明媚,眸子裡也暈起了濕意。

他想著,如果豐饒走了,那他接下去的這悠悠歲月該怎麼過啊?

貪心不足。

他貪豐饒和他在一起的時候,也貪豐饒。

若是他沒來過就算了,來了又走叫他如何受得了?

一隻胖墩墩的鬼陰著一張腎虛的青面走了過來,左右瞧瞧,又往樹上瞧了瞧,這才開始放心撒潑。

他生前是個員外爺,橫慣了,掐著腰,吹鬍子瞪眼地想上來薅小豆丁,怒氣沖沖道:「我新得的丫頭被你毀了臉,你給我賠!」

一陣嚶嚶鬼哭跟在員外鬼身後,紙人捂著臉,含羞帶怯地偷瞄竺羊,哭得梨花帶雨惹人憐。

小豆丁迷迷糊糊地坐起來,茫然道:「什麼?什麼丫頭?」

員外鬼一把將丫頭從身後薅了出來,毫不憐惜地推搡到了地上,道:「被樹叉子戳破了個洞,方才被你撞的,這可是今年最美的一個,你陪。」

竺羊將目光移向那粉雕玉琢的丫頭,心想這人間的紙紮師傅手藝真是越發精湛了。

「不陪不陪就不陪!」小豆丁搖搖晃晃站起來,掐著腰沖他扮鬼臉,揚聲喊道:「淫賊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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