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岩的聲音透過胸腔震動傳入我的耳膜,他低低地說:「我沒有過。」
奶奶曾經對我說過一句話,不是什麼囑託,只是很平常的一句教誨,就像吃飯不要吧唧嘴、筷子不要插在米飯上那樣平常。
可不知為什麼,過了這多年,我仍記得清清楚楚。
那是一個冬天,我和赤岩在院子裡的雪地打滾,房檐上的冰溜子結成了錐子,鋒利地垂下,我一不留神滾到房檐下,恰巧一個冰錐落下,直直扎向我的肚子。
我還沒反應過來呢,已經被赤岩咬住胳膊拖開,冰溜子落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我並沒覺得剛剛有多驚險,歡歡喜喜抱著赤岩,笑著親他的鼻子,說:「你怎麼對我這麼好呀?我好喜歡你。」
奶奶從房裡跑出來,看我沒事,鬆了口氣。
她把我拽進屋裡,用雞毛撣子給我撣雪的時候,她對我說:「記住,你不是別人,你就是你。」
我那時聽得莫名其妙,過了二十年,我好像剛剛懂了一些。
一片沉默里,我仿佛被心魔占據,不受控制地問赤岩:「我能不能比得上你之前的戀人十之一二?」
赤岩聲音難得起了波瀾,他近乎急迫地搶過話,說:「明明都是你。」
你看,動物仙家總是心思純淨,稍微試探,就能得到結論。
我笑了笑,揉揉他的髮絲,就像揉大紅狗的毛一樣,輕聲說:「好了,找個地方休息了。」
我覺得赤岩在難過,但是我差不多明白了自己的定位,也挺難過的。
我想抽根煙,同時,我想離他稍微遠一點。
我回到了駕駛位,打開車窗。
一片清涼飛進我的眼睛裡,我仰起頭看,雪紛紛揚揚落了下來。
這裡也開始下雪了。
一隻白鴿從天空飛過,仗著自己長了翅膀沒人能捉到。我彎了彎唇,好整以暇地看它。
車裡一片安靜。
直至赤岩打破這份從未在我們中間存在過的沉默。
「你喜歡嗎?」赤岩推開車門,說:「我去抓來給你。」
回到家裡,我覺得非常非常累。
這種累是前所未有的,我做什麼都提不起精神,只想癱在床上一直不起來。
我認為那是一種認清自己早就被這個世界拋棄的後遺症,或許癌細胞已經擴散全身,好的細胞開始舉起白旗,我也將要對這個世界亮起白旗了。
可每當我想要提前實施計劃,結束自己的生命時,奶奶的話總是在我耳邊重複回放。
她反覆說:你不是別人,你就是你。
又一天,我睡得迷迷糊糊,不知白天黑夜,我接到了一通電話。
電話裡頭是個年輕男孩兒的聲音,他似乎在外面,凍得嘶嘶哈哈,問我:「你這兒招人嗎?」
我反應了一會兒,才想起店鋪的招聘啟事。
我已經考慮把店鋪轉出去,不再經營了。
電話里的男孩兒說:「我想找個活兒干。」
這個世界還是要運轉下去的,在我沒有堅定地決定死去之前。
我換了衣裳,準備出門。
走到客廳時,赤岩恰好從外面回來。
他手上提著個袋子,我不知道裡邊裝的是什麼,也沒了興趣。
我和赤岩的話少了很多,平時赤岩話很少,都是我起話題,這些天我話少了,反而赤岩說話的時候多一點。
他站在門口,定定看著我,說:「你要出去嗎?」
我點頭,笑笑說:「我去面試個臨時工,飯在鍋里,你用微波爐熱熱。」
頓了頓,我走向廚房,說:「還是我給你弄吧。」
赤岩仍在原地站著,說:「我不想吃,我想和你一起出去。」
我的腳步頓了頓,抬眸看他,溫聲說:「外面冷,你在家裡吧。」
赤岩眉心輕輕皺著,這樣的他仍好看得不可思議,就像大興安嶺上落下的第一片雪,靈動,又讓人覺得冷。
他說:「你不想我跟著,我回山里去。」
我呆呆看著他,良久,輕點了下頭,緩慢說:「也好,山里適合修行。」
赤岩不再說話了,只沉默地看著我。
我不想和他相顧無言,那種感覺無疑是在我的心口動刀子。
我只好沖他點點頭,說:「那我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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