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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話斷後,蘇讓月對姑娘說:「一會兒家裡人會把玉佩送來,您先坐吧。」

他在桌上沏了杯龍井,姑娘捧著茶杯,倒了謝,說:「我本來沒有抱太大希望過來的,沒想到當鋪竟然還會留著。」

「我們家裡留有很多這類的物品,」蘇讓月和氣道:「有很多人說了一定會回來取,拜託一定要留著,但是等到期限過了,人卻沒來,我們家的人也不會隨意處置。」

姑娘好奇地問道:「這是為什麼?」

蘇讓月:「那都是些不到不得已就不會拿出來典當的東西,貴的其實不是物品本身,而是它本身的意義。不是主人不想把它們拿回去,只是後來戰亂,百姓流離失所,人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我們家的人都會往後留一留,想著是出質人臨時有事,來不了,等人能來了,再商量這件東西的去留。」

姑娘有些動容,低下了頭,輕輕嘆了口氣,說:「說實話,這盒子我也才沒拿到多長時間。」

馬頭琴的聲音不高,恰好和門外的簌簌細雨相映襯,蘇讓月就沒關,問道:「是你家長輩交給你的?」

姑娘搖搖頭,片刻後,又點了點頭,目光盯著那當票,有些失神,開口道:「你相信嗎?這是因為一個夢。」

夢?

因為前些天那個夢的緣故,蘇讓月對這個詞有些敏感。

他沒開口,抬手喝了口茶。

店內環境古色古香,燃著安神香,門外雨打芭蕉,馬頭琴的聲音悠揚舒緩,桌上茶香裊裊。

姑娘清脆婉轉的聲音緩緩說:「一個星期前,我做了一個夢。」

大概一個星期前,她做了一個夢,夢裡有一位穿著旗袍的美麗女人,她手裡捏著一塊玉,站在一個陌生時代的街頭,黃包車從她的面前飛馳而過,撩起她身上雪白披風的一角。

夢裡也是在江南,下了小雪,路的對面,她眼睛紅著,緩緩走進了一家當鋪。

她跟著進去,邁進門的那一剎那,她變成了那個女人。

「掌柜,」她期盼地看著遮羞板後的羊角鬍子青年,開口道:「我就當五個月,五個月後我一定來取。」

掌柜拿著那塊玉反覆端詳,外面街上又有軍閥的人列隊跑過,百姓紛紛避讓。

掌柜沒吭聲。

女人誤以為他要壓價,連忙道:「我等著銀錢救人的,我姐姐,她病得厲害。」

說著,眼淚就掉了下來。

夢裡,她是能感受到那種難過和絕望的,心裡酸到了極致,想哭,又不知去哪裡哭,沒人會可憐她。

掌柜嘆了口氣,說:「如今這世道,銀元也未必管用了,白銀二兩七錢二分,我能給到最高的價了。」

他看著那女人,實實在在地說:「不是壓價,是這世道動盪,柜上已經沒有太多錢了。」

她知道這已經很好很好了,這是爹娘留給她的最後的東西,其他的都賣完了。

這個世道,吃飽都是難的,這麼塊並不多名貴的玉,她能當到這麼多錢,已經是掌柜心善。

她再也忍不住,眼淚涌了出來,跪在了掌柜面前。

掌柜連忙從後面出來,去扶她。

她聽見自己說:「請您務必留下它,我一定會回來取的,這是我爹娘……爹娘留下的最後的東西,我是不得已……」

她哽咽道:「不管多久,我都一定會回來贖的。」

蘇讓月聽得出神,給姑娘續了一杯茶,問道:「後來呢?」

姑娘神情恍惚了一下,微微垂首,開口道:「後來……我忽然看見一個女人被吊在一棵樹上。」

一個女人被吊在人來人往的街上,衣裳被扯得稀爛,裸露出的肌膚滿是傷痕,被路過的人鄙夷地指指點點。

她只剩一把骨頭,臉上蠟黃,都分不清是病死的還是吊死的。

那個穿著白色披風的女人避開那群噁心的官兵,在深夜裡偷偷把她的屍骨解了下來,把披風披在了她的身上。

她看見,那個美麗的女人披風下,綠襖染新血。

夢裡時光漫長,又只在人的一念之間,她看到那個冬天,那位美麗的女人渾渾噩噩走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慢慢走遠。

她路過了那家開著門的當鋪,卻沒進去。

她覺得那時候自己就是那個瘋瘋癲癲的女人,她的嘴裡反覆念著一句話:「贖不回來了。」

話說到這裡,她低低嘆了口氣,輕抿起唇。

門外細雨婆娑,揚州的雨該是百年不變的。

蘇讓月看向桌上的當票,問:「你是怎麼找到它的?」

「您相信前世今生嗎?」

女孩兒忽然盯向蘇讓月的眼睛,認真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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