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轉過身,拍拍手,問道:「怎麼稱呼?」
男人打量著店裡擺設,開口道:「姓張,張子謙。」
「張先生,」蘇讓月走向自己的櫃檯,微笑道:「帶當票了嗎?」
男人連忙點頭,從錢包里拿出一張薄薄的、上了年歲的紙。
蘇讓月看著那張紙,怔了一下,取出手套,小心接過。
那是一張六十年前的當票,而當票上的贖當期限是六個月。
那個流當品是一幅畫。
蘇讓月小時候見過。
他拿出本子,翻了幾頁,確定後,抬頭看他:「這副畫當時來典當的人姓張,名叫張道儒,約定六個月來贖當,但並未履約,所以這副畫現在是歸當行所有。」
「那是我爺爺,」男人似乎準備十分充足,連忙從包里拿出一張照片,照片很老,是黑白的,裡邊四五個人,男人指著其中一個眉目儒雅的青年,說:「他就是我爺爺。」
蘇讓月合上本子,說:「他……」
男人接口道:「他四十歲就過世了。」
蘇讓月笑了笑,說:「聽您的口音,不像本地人。」
男人點頭,有些憨厚地撓了撓頭,說:「我是山東人,特意過來的。」
茶香裊裊,入口回甘,喝了一口茶,男人似乎微微放鬆了下來。
「我前些日子爺爺託夢給我,我回老家,翻到了爺爺的日記,」張先生說:「老家要拆遷了,本來那些東西都要扔的,我趕在那之前把東西翻了一遍,就看見了那本日記,裡邊夾著這個當票。」
盛謙瑞典當行一直開在揚州城,這當票卻在山東。
蘇讓月有些好奇:「你們家人曾經來過揚州嗎?」
張先生點點頭,長嘆了口氣,說:「富走南,窮進京,死逼梁山下關東,當年很多人為了活著出山東,我爺爺也出來了。」
富走南,窮進京,死逼梁山下關東,這是很早之前的說法,遇到流年不利,天災人禍,百姓脫離故土尋找生計,對於山東而言,這種浪潮持續了很多年。
像是這位張先生的祖先跑到江南,應該是家境較為富裕的,來這裡避禍安家。而像蘇讓月剛剛回來的地方,地廣人稀、土地肥沃,遷去那裡的山東人更多,現在已經完全和當地人融合。
而大概每一個「闖」出來的山東人,都在深深眷戀著故土。
「聽我爸說,來到南方後,家裡有一陣子特別難,帶的東西大多數都賣了,日子過得很拮据,」張先生緩緩道:「我三歲那年,我爸又帶著我們全家回到了山東。」
蘇讓月點點頭,說:「你剛剛說託夢?」
男人精神微微一震,目光灼灼地盯著蘇讓月,蘇讓月對那種眼神並不陌生,和顏小姐看他的眼神類似。
他直直看著蘇讓月的眼睛,一瞬不瞬,眸子裡閃出異樣的光彩,他在激動,又怕蘇讓月不信似的。
「你相信嗎?」張先生急促地說:「我沒見過我爺爺,但是他出現在了我的夢裡,他跟我說,讓我去找一個本子,並且非常精確地告訴我那個本子在哪裡……」
「老宅東屋木箱裡,那摞書底下倒數第三本,把當票取出來,去盛謙瑞典當行贖當……」張先生喃喃說:「夢裡,他一字一句對我重複,我竟然一字不落地記了下來。」
蘇讓月點點頭,拿起手機,說:「我讓人把畫送過來,不過現在這個當票已經沒用了,如果你想把畫帶回去,需要購買。」
張先生點頭,十分迫切地說:「麻煩您了。」
來送畫的是姑姑,她抱著木盒子,撐著油紙傘從雨中走來,詢問道:「讓月,你昨天怎麼沒在家?」
蘇讓月站起來,笑著說:「去了趟吉林。」
姑姑奇道:「去做什麼?」
蘇讓月含糊道:「去找個朋友。」
畫被保存得非常好,蘇讓月認識它,是因為爺爺對這副畫十分喜愛,經常拿出來和老朋友們一起觀賞。
這是一幅出自名家之手的花鳥畫,放在現在非常值錢,即便是當初典當時的價格也是不菲的。
姑姑小心小心將畫卷展開。
男人看到畫時,眼睛都亮了起來,大步走過來,激動道:「這……這是爺爺典當的那幅嗎?」
蘇讓月點頭,說:「是。」
男人伸手欲碰,姑姑拿著摺扇格住了他,溫溫柔柔道:「畫不能用手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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