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金子坐在炕上,安靜看著裴贏編筐,高壯野性的男人,做起這種事來卻是十分細膩。
他記起來,去年也是這樣看他編筐,而後,偷他的西瓜被抓住了。
「明天去鎮上買些家用的東西,」裴贏垂眸說:「你的雪花糖吃光了,再去買個豬頭,回來煮了給你吃。」
崔金子望著他的唇,咬著嘴唇,點點頭。
他又向門外看。
他這兩天頻頻往門外看,不敢出門,就像外面有吃人的怪物一樣。
「你好些日子沒和我說話了。」裴贏輕輕說。
崔金子沒吭聲,他把額頭抵在併攏的膝上,沉沉埋著臉,什麼也聽不見。
「是我錯了,我那時沒留意外面的動靜。」裴贏手下動作沒停,低低說:「你要是生氣,咬我兩口。」
崔金子仍安安靜靜,沒有吭聲。
夜裡,燈關了,兩個人並排躺在褥子上。
裴贏沒動靜,但崔金子知道他沒睡。
天窗透過了沉悶的夜色,呼吸也發悶,應該是要下雨了。
下雨好,這裡的人都喜歡下雨。
可崔金子覺得自己喘不過氣來,他怔怔瞪著漆黑的夜色,覺得老天爺真是不公平。
許久。
他壓抑著呼吸,翻身,摸黑爬到了裴贏身上。
腰被穩穩攬住,他感覺到裴贏在說話,氣息撲在了他的耳朵上,但他不知道裴贏說了什麼。
他把臉深深埋在裴贏的頸側,張開口,狠狠咬了下去。
裴贏沒反抗,他連動一下都沒有,還是摟著他的腰,一隻手摸著他的後心。
淚一滴滴砸在了枕頭上,砸在裴贏灼熱的皮膚上。
他對不起這個男人,他這樣的人是該死的,他把這樣好的人拖進了沙坑裡。
外面的人會怎麼看待裴贏,他分明是一個踏實又能幹的男人,許多人看好他,想和他結親。
如果沒有自己,就不會這樣了。
他想讓裴贏當著全村子的面否認這件事,那個二流子的話自然不會比裴贏的話有份量,他每天偷人家的東西、調戲人家的姑娘,欺軟怕硬,只要裴贏說一句是假的,就不會有人信了。
他回家去,再也不來了,他們分開,老死不相往來,裴贏照樣過好日子。
他這樣想著,覺得自己要被撕成兩半了,那另一半里,自己想著,他真捨不得自己的對象,他對自己那麼好,他給他買了一雙乾淨的白鞋,給自己買了糖,他給自己留了能吃到冬天的大西瓜。
他狠狠咬著裴贏,眼淚濺出來,而後,哭出了聲來。
他不會說話,嗓子被濃重的酸澀浸透,斷斷續續卡出的聲節壓抑到了極致,唇齒間有淡淡的血腥味兒,一隻粗糙的手抹去他眼尾的淚。
裴贏伸手開了燈。
崔金子緊緊抱住裴贏,哭得導不過氣來,他趴在裴贏的胸膛上,滿臉淚痕地望著男人,輕輕啟唇。
「我不該……偷西瓜。」
裴贏看清了他那句話。
眸色漸漸涼了下來,心也涼了,他伸出手,捂住了崔金子的嘴,狠狠捂著,幾乎把他的骨頭捏碎
他不肯讓他說話。
這麼多天,對他說的第一句話。
第二天下了雨,雨水順著窯洞的院子往西南淌,那是水窖的方向。
水窖滿了,可以用很久很久。
雨在下午停了,停雨後就出了太陽,暖烘烘地烤著黃土地,地皮漸漸幹了,外面開始有了人聲。
崔金子站在牲口棚邊上餵羊和驢,小黑狗從羊肚子上爬下來,跑了過來。
他耳朵聽不見,所以大門開了,來了人都不知道。
小黑狗在他腳下蹭,軟乎乎的毛膩著他黑布鞋上赤裸的腳踝。
崔金子想要彎腰抱它起來,就見它忽然豎起毛向門口方向齜牙。
他轉頭看過去,看見了一群人。
握著輕草的手輕輕收緊,清澈的眸子裡一片死寂。
他望著那個握著棍子氣勢洶洶走進來的中年男人,還有三三兩兩站著,往這邊打量竊竊私語的村民,挪動步子,往前踏出一步。
「裴贏,我親眼看見你捅了小啞巴的屁眼,是漢子就認了,當著他們的面,你說是不是?」
大門口,那個曾被裴贏打過一頓的二流子抱著膀子往這兒看,嘿嘿笑著喊道。
崔金子遲鈍地轉頭,就見裴贏在他身後兩步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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