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時,院子外圍了許多人,崔田也在。
崔金子站在裴贏身邊,看著一個年輕男人捂著自己滿是血的胳膊,向他們嚷嚷。
一群人看過來,村長走了出來。
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他本來很欣賞裴贏的,關係也不差,可變成了現在這樣。
「你把人給砍了?」他開口道。
裴贏走到門口,打開大門,把崔金子輕輕推進去,轉身看著他們,說:「他們偷了我的羊,要殺了吃肉。」
「我偷你的羊怎麼了?」那二流子捂著腿,橫道:「你是個精神病,我這是替天行道,為民除害了。」
放羊的張老漢叼著煙,他聽不過去,說了句:「你偷人東西還有理了?」
「那他砍我就有理嗎?」
一群人七嘴八舌吵了起來,崔金子望著眼前高大挺拔的背影,覺得風都刮不到他面前。
「賠錢!」那二流子的家裡人嚷嚷起來:「今天不賠錢,我們去派出所報案。」
村長猶猶豫豫道:「裴贏,你看這……」
「報案,」裴贏眯起銳利的眼,盯向那一群人,對村長說:「現在打電話吧,警察來了,咱們一樁一樁地說。」
砰!
一個雞蛋從人群里砸出來,直奔著裴贏的腦袋而去。
裴贏能躲開,沒躲。
雞蛋碎在他的頭上,淌下了粘膩的黃液,將他的右眼糊上了。
人群里爆發出一陣鬨笑,他剛剛說了什麼,倒是沒人在意了。
那是一個五六歲的娃娃砸的,砸完了,掐腰站在人群裡頭,大喊:「從我們村子滾出去。」
他得意洋洋,仿佛做了件英雄事。
崔金子走到裴贏面前,抬手,用袖子擦乾淨了他的眼。
他轉頭看向那群人,黑夜裡,他覺得那些人很像一個個沒有臉的怪物。
譏諷謾罵里,他牽住了裴贏的手。
然後,手被緊緊攥住。
「報案,」裴贏的聲音不大,卻沉穩,能輕易讓所有人認真聽他的話,這個一向內斂沉悶的漢子說:「別在我們家門口堵著,我能砍一個,就不怕砍第二個。」
屋裡是暖和的,崔金子燒了炕。
盆子裡的熱水已經涼了,裴贏就著洗了身上。
崔金子坐在炕上,倚靠著牆,一動不動。
他沒了力氣,肩也垂著,他想狗和羊。
又想,派出所的人什麼時候上門,要賠多少錢。
裴贏換了身乾淨衣裳,走到他面前。
崔金子仰頭看他,輕輕張了張嘴。
「派出所的人不會來,」裴贏低低說:「他們不會報案,他們都不是好東西。」
崔金子稍稍鬆了口氣,轉瞬,眼睛又黯淡下來。
「對不起,」裴贏俯身,平視他的眼睛,說:「我沒護好它們。」
崔金子搖搖頭。
他知道這個男人肩上扛著什麼,他有整個家需要擔負,沒法子頭腦一熱就上去拼,他能聽見那些不好的話,體驗著在別人眼裡那樣大的落差,他比自己擔負得多太多。
其實他本來不用這樣的,都是因為自己。
他忽然想起來那天夜裡,他第一天踏進了這個窯洞,他忐忑又害怕地上了他的炕。
然後,這個男人親了他的嘴。
那是頭一回,他的心跳得驚天動地,也是那時候,他倆的命就纏在了一起。
裴贏湊上來,吻住了他的嘴唇。
眼神茫然一瞬,崔金子慢慢閉上了眼,他抬手,緊緊摟住了男人的脖子,被他輕鬆地抱起來,壓在了炕上。
他們纏在一塊兒親吻,唇緊緊貼著,舌頭攪在一起,用力地親著,就像要把彼此吞下去。
這個院子外面,有很多看不見的石頭看不見的刺,從那個砸過來的雞蛋開始,一切就都回不去了。
崔金子緊緊抱著裴贏,他仍不願意放開他,越來越不敢放下他,他在這個世上只有他,他是高原上的一棵枯草,拼命抓著腳下的土地。
他自私又膽小,他想,如果自己被風吹走了,也一希望帶著那一片土地隨風走。
可他又心疼他,實在心疼他,他心心念念著,裴贏本該踏踏實實過日子,一輩子都富足平安、受人尊重,就像初見他時一樣。
秋季里忙碌,院子裡的糧食需要弄,要入倉,然後等著收糧的人來。
今年的價錢比去年低,價格幾天變一個樣兒,誰也抓不准今年能賣高還是賣低,有的人家今天賣了,明天價格又漲了幾分錢,那比賠了還難受。
院子裡只剩下他、裴贏,還有那頭倔驢。
陽光金燦燦地灑下來,崔金子坐在糜子堆上,遠遠看著那個能幹的男人,握著農具的手有力地舉起來,胳膊上結實的肌肉漲起來,年輕蓬勃的力量感讓人挪不開眼。
崔金子就這麼盯著他看,目光柔軟安靜。
他想著,就過了這個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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