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下頭,看著那張笑臉,忽然恍惚了一下。
他輕聲說:「多久沒這麼笑了?」
崔金子摟著他的腰,又沖他甜甜笑了一下。
「當家的……我來接你……回家。」裴贏輕輕說。
秋收是個重活兒,要起早貪夜地忙,夜裡兩三點,仍有車在路上往返來回。
崔金子和裴贏把打好捆的糜子往拖拉機上放,崔金子在上面接,裴贏來扛。
夜裡風大又涼,吹在兩個人的身上,車燈勉強照明,餓了就湊在一起啃饃饃,啃完了,接著干。
裝滿了車,裴贏在前面開車,崔金子就坐在他旁邊的坐上,兩個人一起往回趕。
夜裡,拖拉機騰騰地響,路顛簸得牙根酸,崔金子伸手,摘掉裴贏肩上的一個草葉兒,又看向前邊的路。
「累不累?」
裴贏轉頭問他。
男人灰頭土臉的,看起來很狼狽,但崔金子仍覺得他俊。
他彎起眼睛,搖了搖頭。
三點多,只洗了把臉,兩個人就躺在炕上睡了。
一直忙了十幾天,地里的事終於料理好了。
最後一車糧食拉回來,院子裡已經堆了滿滿一院子。
他在地里特意割了草,拿回來準備餵羊的。
他跳下車,往驢圈裡頭走,卻只見著了一頭驢。
羊沒了影子。
他心裡湧上一股子害怕,撿起地上的繩子,那繩子斷截兒整齊,不是鬆了,是被割斷了。
他臉色慘白,抓著繩子跑向裴贏。
看見繩子的那一刻,裴贏立刻就明白了怎麼回事。
他臉色沉著,轉身從車上抄起鋒利的鐮刀,一聲不吭地往外走。
崔金子小跑著跟上,裴贏停步,說:「我去把羊找回來,你在家裡做飯。」
崔金子就聽話地停了步。
他想著,怕是找不回來了,那隻被他們從小餵大的倔羊。
小黑狗被人下藥,裴贏沒管,雞鴨鵝死了,裴贏也沒去找。
他忍著、再忍著。
他以為忍忍,就沒人留意他們了,他們還能繼續過自己的日子。
可如今,他忍不下去了,他握著鐮刀,往西走,路過的人被他駭人的氣勢驚著,紛紛回頭看。
看他進了崔田的院子。
崔金子燒了熱水,勤快地倒進盆子裡,想著等裴贏回來好洗洗身上。
他拾掇著屋裡的東西,忽然就看見了角落裡落灰的奶嘴。
他心臟被擰了一下,疼得他抽了口氣。
他想起那個小羊羔,被用牛奶餵大的羊,脾氣不好,可崔金子真喜歡它。
它養大的小黑狗死了,如今,他養大的小羊羔也丟了。
他一個人把車卸了,太陽漸漸西斜。
他坐在門口,望著門外。
他知道裴贏會回來,因為自己在等著他。
這一等,等到了天色擦黑,太陽落山了。
裴贏回來了。
崔金子站起身,看向他的懷裡。
羊的腦袋軟綿綿耷了下來,脖子上的血蹭了裴贏滿身。
「對不起……」裴贏望著他,唇角掀動:「我把它帶回來了。」
崔金子走到他面前,伸出手,輕輕摸了摸羊腦袋。
那羊再也不會撞他了。
它也只有當初剛生下來被自己抱回家那一路上才這麼安靜過。
他輕輕摸了摸它的眼睛,閉著的眼睛,心裡想著,它這樣的小羊羔,也不知道會不會記恨他。
他給它割了草,它都沒吃上。
「是村裡頭那群人偷的。」裴贏在地上挖著坑,就挖在小黑狗旁邊。
「是我沒護住它,我沒用。」裴贏悶頭說。
崔金子沒看他,他摸著羊,不捨得把它埋了。
他覺得生死這件事好像只隔了黃土一抔,他心裡,羊沒有死,狗也沒有死,它們倆還能做伴,只不過是在黃土上面和黃土下面的區別。
他把小羊羔放進了土坑裡,把那個奶嘴也放裡面了。
裴贏把它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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