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埋在那片房框子裡,奶奶不知道,因為她們家當年在亂世里只剩下她一個,早就不清楚先輩的事。
這位與我早就出了五服的老祖宗,是在幾個月前找上我的。
他只在我的夢裡出現。
夢裡,他說自己很難受、很疼,他被捆住了,有東西就快刺穿他的心臟。
我最初不當回事。
可我最初一星期至少夢見他兩回,後來越來越頻繁。
師父是個半吊子道士,學了些皮毛的茅山術,憑著這點本事看風水、簡單驅鬼,也賺下了這麼一間房。
我被他從孤兒院領養時還小,他把那些本事教給了我,但我是個笨的,他那摻雜水份的真本事裡,一點皮毛我都沒學下。
即便我沒學到什麼本事,可有些異常我還是知道的,就比如那些他反覆求助的夢。
「你睡那間吧,」我慢吞吞開口:「那是我師父在時住的地方。」
「我已經死了,」那個跟著我回了家的鬼魂站在門口,平靜地說:「我不用睡覺。」
狹小的客廳里安靜了下來。
我低頭捏自己的指甲,昨晚扒棺材時太用力,加上天冷指甲脆,我拔的時候,左手食指指甲掀開了一瞬,又合上。
我發現時,它已經凍起來了。裡邊一片紫黑的血,我感覺不到疼,也不打算去醫院,租完車後,我就剩下幾百塊錢了,要吃飯。
「那我明天就找和尚廟給你超度,」我捏著自個兒發木的手指玩,低著頭,說;「我把你的遺骨放進棺材,挑個好日子,找個風水好的地方葬下,你去投胎,順便履諾幫我問一問話。」
門口的鬼微微頷首,斯文道:「有勞了。」
我又不知道說什麼了,站起身,道:「我回去睡了,你可以看看電視。」
我推門進了臥室,那隻鬼微微後退,在我進屋後,才從門口挪步,走進客廳。
我猜,他是怕我害怕他。
我太累了,倒在床上,豎著耳朵外面的動靜,我的警惕心並未放下,畢竟外面那是一隻鬼。
可除了電視新聞,外面什麼聲音也沒有,我的意識卻越來越模糊。
不知過了多久,我醒過來,聽到客廳里還開著電視。
我覺得自己很熱,手腳卻是冰涼的,隱隱的疼痛一下一下侵襲我的左手,我用拇指用力掐著食指的第二個指節,意圖把疼痛分散一點。
身上輕飄飄的,動一下都覺得像在船上晃著,我嘴裡幹得要命,呼出的氣灼燙。
「花逢?」
我聽到有人在床邊叫我。
我勉強睜開眼,看到漆黑的臥室里一道飄渺虛影。
「盛……」喉嚨幹得我想嘔吐,我不知道他來做什麼,嚇得心臟發緊,可我現在什麼也做不了,只能祈求他看在是有血緣的情況下不要傷害我,我嘶啞地開口叫他:「祖爺爺……」
「……」
一陣涼意觸碰到了我的額頭,如一陣風掠過,短暫緩解了灼燙,我輕輕吸了口氣。
「你得去醫院。」床邊的影子說。
我難受得蜷成一團,混沌地喃喃說:「你居然知道醫院?」
「……」
我真傻,他是民國人,那時已經有醫院了。
「我不去,」我渾身無力,起床都費力,把左手輕輕貼到唇邊,向那根火辣辣的手指吹氣,乾裂的唇輕輕闔動,我喃喃對自己說:「我沒有錢。」
天光蒙蒙亮時,我從淺眠中醒過來,身體過於難受,胃團在肚子裡熊熊燃燒,五臟六腑都著了火。
我按開燈,爬起來,準備去喝一口水,右手撐在枕側,我摸到了什麼東西。
低下頭,我忽地一怔。
枕側,那是兩打紅色的鈔票。
我在做夢嗎?
這個念頭在我的腦中一閃而過,我抬眸看向窗邊。
那裡立著一道修長的虛影,正背對著我,望著窗外。
「錢……」凌晨供暖低,屋子裡溫度下降,我開始覺得冷,裹緊被子,嘶啞著開口。
「去醫院,」牆上掛鍾顯示凌晨五點,窗邊的鬼影側過身,聲音不急不緩:「用這些錢,看你的手。」
我下意識低頭看自己的手,左手食指,已經腫得發亮。
我覺得疼,又疼又麻,我重重咬唇,望著他平靜的眸子,良久,輕輕應聲:「謝謝。」
我家離醫院很近,所以壽木店開在這邊。
即便如此,我頂著寒冷走到醫院時已經快要暈過去了,我渾身疼得像是踏在了刀尖上。
我獨自走進凌晨還未上班的醫院,走到掛號的窗口,猶豫了幾秒,試探著從那兩打鈔票中抽出一張遞過去。
驗鈔機嘩啦啦轉了一圈,收銀的護士把錢收下了。
錢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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