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猶豫間,盛豹連聲道:「去!快去!」
他那天銷了家裡所有的鴉片膏,他以為自己能把這個腐爛的家救過來。
他看著那東西銷毀,全家人都沉默地看著,可這成了他把自己的家推向滅亡的一把助力。
……
我聽得入迷,泛著醉意看他,已經很久沒再喝酒。
我打量著這個民國的鬼魂,他如今在世上只剩下一抹孤魂,可我好像看到了那個時代人的氣節與風華。
這些東西是我這種人所陌生的,我一向是個沒用的東西,什麼也不會,自私冷漠,貓一天狗一天,混吃等死。
茶几上的香燭已經燃過一半。
我把臉輕輕擱在膝蓋上,歪頭看他,輕聲說:「你後來沒再回過北平吧?」
那隻坐姿端正、眉目清俊的鬼點點頭,斂眸說:「我沒機會回去了。」
「那天,我去找你,聽到了槍聲,」我仍記得那聲音的恐怖,那是生活在和平年代絕對想像不到的,我問:「後來打仗了嗎?」
他抬頭看我一眼,淡色的眸子裡泛起一絲歉意,他開口道:「對不起,那時我沒想到你真的會去,我很晚才察覺到你來了。」
我搖搖頭,問:「後來呢?我那位丟人的老祖宗又碰那東西了?」
我的話似乎又逗笑了他,他聽完輕微一愣,隨後抬手,抵住鼻樑,彎唇道:「他如果知道自己的後輩這樣說他,想必會氣得活過來。」
我問:「他脾氣很差?」
盛謙唇角笑意漸漸淡了:「曾經脾氣很差,但碰過那東西的人,骨頭都是軟的。」
他以為,把這東西禁了,管住家裡的人,就不會再有事了。
他接管了整個家,所有錢都攥在自己手上,和城裡的各個當鋪和店鋪、住戶都挨家挨戶打了招呼,不允許給盛祖一分錢。
盛豹他每天都親自看著,爹的癮還不算大,他督促他戒斷。
這樣平平安安過了兩個月,端午了。他身上的傷好了一半,腿也在恢復,拄著拐勉強能站穩。
家裡里里外外掛上了艾草,大宅院裡頭的人也都珮上了驅邪的香囊,晌飯剛擺上,外面的門被敲響了。
那敲門聲很大,幾乎是用砸的,里院都能聽見,來勢洶洶。
盛豹站起來,不耐煩道:「青天白日的,討債啊?」
一桌子的人,幾個爹的女人、三兩個大哥的孩子,還有他那個看起來年紀才十五六,大著肚子的大嫂,剩下的就是他們三個男人。
爹往前院去了,盛謙抬起頭,目光落在對面大哥的臉上,看清了他臉上的心虛與害怕。
那一瞬間,他立刻明白了什麼,把筷子重重摔在桌上,嚇得一桌子的人都抖了抖。
盛祖哆嗦了一下,勉強回神,氣短地怒道:「你又發什麼瘋?」
青年扶著桌子起來,直直看著他:「你是不是又碰了?」
他派人看著盛祖,但到底還是盛祖在這個家時候長些,他是能看得了一時,也不能回回沒有疏漏,他本以為斷了他的錢,他就買不著了。
可他低估了盛祖。
盛祖陰鷙地盯著他,眼底的青黑似乎預兆著不詳,他的恨意幾乎能從話里粹出毒汁:「憑什麼?憑什么爹那麼偏心?憑什麼錢都是你的?憑什麼你一回來我就什麼都沒有了?你為什麼不死在外面?」
盛謙看他一眼,什麼也沒說,拄著拐杖往外走。
走到門口,他聽到嘩啦啦後一聲巨響,女人們驚嚇的尖叫聲,外面平民百姓要攢上半年才能吃上一頓的肘子油膩膩滾到了鞋邊。
他抬步,出了門。
一門之隔,他靜靜站著,聽著裡邊的交談。
他第一次見到爹這樣謹慎的態度,天不怕地不怕的爹,對來人似乎很戒備,甚至陪著小心。
也就是那個時候,盛謙第一次覺得,父親老了。
那些人走的時候,路過他時特意看了一眼,似笑非笑道:「這就是二少爺吧?」
盛謙看到了他們腰裡別的槍,他沒說話,讓來路,讓他們離開。
走進屋裡,爹正扶著頭,像是十分疲憊。
「那些人是誰?」盛謙問。
「太平山的土匪,」盛豹嘆了口氣,說:「你大哥借了他們一千大洋。」
盛謙攥緊手中的拐杖,問:「怎麼這麼多?」
「他那腦子,癮上來就什麼也不顧了,」盛豹抹了把臉,說:「讓人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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