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鎮向來氣候乾燥,昨日奇蹟般下了場雨,此刻兩人位於鼓鎮最高的樓上,夜風吹來,帶著些濕潤的氣息。
天上黑茫茫一片,無一點月色,穆翎坐在屋檐上,俯瞰樓下景色。
一眼望去,此處四面環沙,零星幾點屋房都集中在這一片,似一幅幽靜的畫卷。
「這座城有名字嗎?」他雙手托腮支在腿上,百無聊賴地遠眺而去。
崔羌立在他身側,衣擺隨風獵獵作響,夜風颳過來,給此幕添了幾分蕭瑟與清冷。
「這裡是鼓鎮,也叫骷髏城。」崔羌的語氣聽上去有些漫不經心。
穆翎側首仰望他,聞言微皺起眉,問道,「為何叫骷髏城?」
「此處從前曾被西部各部落互相爭搶掠奪,這座城前面便是漠河城,離北淵近,因此也是要地。」
崔羌目光始終落在遠方,語調也保持著一貫的平穩。
「在戰亂中,鼓鎮的百姓曾被屠殺殆盡,無人生還。多年後有人途徑此地,只看到滿鎮的白骨,夜晚還能聽見嗚咽的哭聲,從而這處也被稱之為骷髏城。之後您也知曉的,先皇派軍隊鎮壓,各部落歸入我朝,發現北淵城臨海,是有著豐富海鹽的城,又有大大小小近十幾座鹽湖,故而專門被用來開採。」
前方一眼望去的屋房中燃起昏黃燈火,好似漆黑夜空中的點點星光,更顯明亮耀眼。
穆翎抿嘴思索,突然好奇問道,「你是如何知曉這般多的?」
崔羌朝他揚唇一笑,一笑起來,本就艷麗的五官愈發明艷。
「殿下試著多博覽群書便也會知曉了。」
「你少忽悠孤,書中講北淵城時可沒提到過這個小鎮。」穆翎迫切地想要多了解一些面前的人,他正色問道,「別開玩笑了,你快跟孤說實話。」
崔羌復又將視線投回前方,眼底泛出柔色。
「屬下未入宮前,父親曾帶我去過漠河城,去找當世最好的鑄劍大師取給我預製的劍做生辰禮物。」
穆翎本被狐裘裹的嚴嚴實實,聽罷直接探出腦袋,目不轉睛地盯著崔羌問道,「你的父親居然認識江湖中的人?那他是不是就像話本中說的那樣是個武功蓋世的大俠客?」
崔羌唇角不自禁彎起,他著實佩服這太子殿下的想像力,好笑道,「殿下也可以這麼理解。」
「你父親真好,不像孤的父皇,總是高高在上,孤對他只有畏懼。」穆翎喃喃自言,「那漠河城一定很有趣吧?」
「如您所見,漠河城一望無邊,鷹擊長空,黃沙遍地,美雖美矣,但趣味甚少。」
「不過父親帶我途徑此地時還是孟夏時節。當時只道是尋常……那時明月當窗,夜色如畫,蒼穹之上星辰閃爍,近在眼前好似伸手便能摘到。」崔羌垂首望向他,「殿下不妨期待一下北淵,我們快馬加鞭興許兩日便能到北淵了。」
「孤才不要,好不容易自由一回,且還是皇命在身,孤自然要慢慢享受這些時日……你再多與我講些你從前的事吧。」太子殿下的嗓音帶著止不住的雀躍。
許是此刻太過安靜,崔羌放下心中所有思緒,只回想著從前的點滴。
穆翎只聽著他嗓音淡淡的,依舊辯不出明顯情緒。
「我給殿下講個故事吧。」崔羌眉目舒展,嘴角浮現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順桓元年,父親曾外出遊歷,當時他拜訪舊友柳神醫,從皇城去藥人谷的路途甚遠,為抄近路途經亂葬崗。父親說,當時天色天昏暗,卻突然聽見微弱哭泣聲,便尋著聲音翻過山坡,找到了那哭聲的來源,發現是個棄嬰。父親憐那孩子孤苦,將其救了下來。之後為了調養他的身體,父親帶著他在柳神醫的山谷里住了幾年。」
順桓元年他才出生,崔羌看似少年老成實則和他一般大。穆翎忍不住發問,「所以撿到的那個棄嬰……就是你?」
「嗯。」
穆翎心頭一震,身後的風呼嘯著,他動了動唇還想說些什麼,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在谷中的日子我記不大清了,只記得那裡有成片的樹林與草地,還有條小溪,溪水清澈見底。每日喝的藥很苦,但每回喝完父親總會給我獎勵一顆蜜餞。」
崔羌在這時候很不同尋常,眉目間儘是鬆懈,少了那股與生俱來的疏離感。
穆翎只聽見他繼續揚唇懶懶道,「印象較深的是父親剛撿到我那會為我取名為崔大寶,被柳神醫在谷中追著打,之後父親翻了三天書,才為我取名為羌字。」
「他們真有意思。」穆翎聽到這忍不住輕笑出聲,眉眼彎彎,面容似冬日裡和煦的暖陽。
崔羌不置可否,突然似嘆息一般輕啟薄唇,「故事也聽完了,外頭風大,殿下莫著涼了,屬下帶您回去。」
穆翎斂了笑意,不肯就範,不贊同道,「不要,之後呢?孤還想聽。」
崔羌側首看他,目色深深。撕開方才怡然鬆快的面紗,此刻的他似要與夜色融為一體。
「我們在谷中呆了五年,離開藥人谷不久後就聽聞柳神醫病逝的消息,那年我才七歲。而父親一年前被仇家尋上門,也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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