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羌悄無聲息地燃起安神香,裊裊青煙在靜謐的屋內緩緩升騰而起,瀰漫著一股淡淡的寧神之息。
繼而,他輕抬腳步,緩緩在榻側躺下,衣袂微動,發出輕微的簌簌聲。
身旁動靜讓穆翎瞬間只覺心跳如雷,一下下重重地撞擊著胸膛,聲聲震於耳畔,清晰可聞。
榻上二人,此刻靜謐相對,和衣而臥,雖近在咫尺,卻仿若隔著萬里。
崔羌側臥著,淡淡凝視著穆翎的脊背,知曉他亦未沉睡。
良久,他終於率先打破這沉默,低聲開口,「罷了,你我之間,誤會之深,恐難全然消解。」
穆翎維持著側躺的姿勢,身軀緊繃,不肯將目光投向崔羌分毫。
「可我還是希望小翎能聽完我的解釋。」崔羌嘴角泛起一抹苦澀的弧度,輕輕嘆了口氣,「說到底,從前是我對你太過薄情,如今奢望小翎輕易不計前嫌,倒像是我痴人說夢了。」
「自我記事起,山靈水秀,師父同門,悉成我人生全部。彼時歲月,質樸而寧謐,終日不是習武強身山林打獵,便是遊歷山河仗義行俠。」
崔羌的嗓音總是帶著股漫不經心,他目中浮起一抹追憶柔光,此刻說得卻像是另一個人的經歷。
「每每於路遇不平相助,總會被人執起手,感激涕零地說我日後必為俠名遠揚之士呢。」他喃喃低語著,聲音中透著一絲自嘲,「彼時憂愁,不過武藝精進偶爾遇阻,難以突破罷了。」
穆翎靜靜地躺在榻上,儘管背對著崔羌,但他的呼吸卻漸漸變得紊亂起來,心中滋味雜陳。
「故而當這一切消失殆盡後,我的人生,也隨之覆滅了。」
崔羌平靜地說著,「為尋真相,不得已踏入那宮牆裡頭,成為東宮影衛是巧合,以往種種,查案也好,贈玉也罷,既存私心也是真心。後來發現身世,實則也是巧合。最初並非是帶著仇恨靠近太子殿下的,不論小翎相信與否,一直到最後,我都從未動過要殺你的念頭,也沒想過要殺李將軍。」
「那時我身陷囹圄,被一雙乾淨澄澈的眼睛所吸引,那是於昏暗長夜中的一抹光亮。那時我也以為只是一時心動。可隨著時光流逝,這份情愫卻在心底蔓延,遍布我身體的每一個角落,讓我完全無法掌控。即便後來對小翎有了誤解,我也依然無法抑制自己對你的喜歡……」
儘管愛意漸漸滋生出恨來,可也早已深入骨髓,無法消失殆盡。
語罷,崔羌輕輕握住了穆翎微微顫抖的手,他將那白皙手背引至唇邊,落下一個輕柔而虔誠的吻。
「對不起,說過很多傷害你的話。對不起,我曾真的想要將你摧毀,困在身邊一輩子,讓你只屬於我一人的……」
崔羌的手不自覺地收緊,讓穆翎有些吃痛,他下意識微微掙了掙,卻被更握緊了幾分。
「對不起,我放你走。」 可崔羌卻突然道出此句。
緊接著,穆翎只覺耳畔傳來溫熱的氣息,帶著身側人最後的眷戀,「只要小翎能好好地,哪怕從此天涯相隔,我也心甘情願。」
所有深藏於心的情愫與糾葛被擺上明面,無處遁形。
一時間,死寂如墨,沉沉地漫入每一寸空氣,唯余兩人紊亂的呼吸,絲絲縷縷,交纏在一處。
穆翎心緒似狂瀾驟起,往昔那些明艷或晦澀的歲月在眸底一閃而過,諸般情緒鋪天蓋地砸下,直教他墜入雲霧,陷於彷徨之中,尋不得出口,完全不知所措。
夜深沉,風燭於窗欞間瑟瑟搖曳,黯淡的光影在屋內晃蕩,明明滅滅。
忽地,一絲涼意自掌心驟然襲來——
早被他憤然擲地的那半枚白玉墜,此刻被崔羌塞進了他微微顫抖的手心裡。
玉墜觸手一時生涼,卻依舊帶著往昔的溫度,很快便絲絲縷縷地沁入他的心田。
崔羌的嗓音裡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小翎,別拒絕我,權且當作是從前的一點念想罷。此乃平蕪山崔羌所贈,而非那欺瞞利用太子殿下的佞臣,更不是如今的煜王。」
穆翎指尖一顫,下意識攥緊玉墜,骨節因用力而泛出點點青白,好似要將過往恩怨都嵌入這溫潤玉石之中。
他狠狠地咬住下唇,卻終是不敵翻湧的酸澀,滾燙的水珠自眼尾滑落,洇出斑駁濕痕。
崔羌抬手圈住他的腰,驀地收緊,將人扯入懷中,他下頜緊抵著穆翎頭頂,滾燙氣息撲灑在他的發間。
崔羌沉沉嘆出一口氣,將滿心無奈皆散作長風。最後,他的嘴唇微動了動,輕輕地吐出兩個字,「睡吧。」
話語仿若攜著蠱惑,又或許是屋內那裊裊縈繞的安神香作祟,穆翎緊繃的神經漸漸鬆弛了下來,四肢也綿軟無力,眼皮漸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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