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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好像……

在等些什麼。

他在等什麼?

比起國王和黎塞留,呂伊納公爵倒是先採取了迅速的行動。上位後,他對天主教的狂熱推崇激怒了法國境內追隨加爾文教的胡格諾派。事情越鬧越大,國王便封他為軍事統帥兼掌璽大臣,讓他自行解決。

呂伊納很快率兵南下。

然而,因攻克要塞失敗,這位統帥心氣鬱結染上熱病,最後永遠留在了隆格維爾的那個冬天。

有那麼一刻鐘,路易十三很難過。

他告訴塔齊歐——

呂伊納原是他父親的侍從。

父親被刺殺,母親和她的寵臣掌權期間,呂伊納始終站在自己這邊。

十歲那年,呂伊納開始教他如何馴養獵鷹。

他知道呂伊納其實並不擅長打仗。

他知道讓呂伊納去打仗是個錯誤的決定,但人總愛在衝動的時候故意犯錯。

他本打算在呂伊納凱旋那天立他為首相。

塔齊歐頭一次見國王這麼詳細地去講述一個人。

他全程保持沉默,靜靜觀察路易十三——看他的手在空中比劃,影子在牆上模擬出動物的形狀。看他如何將眼睛彎成兩條紅色的新月,嘴唇又是怎樣在微笑中顫抖。

來年入秋,黎塞留憑藉著他的那本《保衛天主教信仰的主要原理》,為教皇格列高列十五世擢升為紅衣主教。塔齊歐看著那一襲鮮亮的紅袍。它在黎塞留身上如同一層層翻湧的血浪,令聖徒敬畏,叫神明耽情。

又過了兩年,紅衣主教擔任法蘭西首相。而這些年間,波希米亞內戰不斷,由於斐迪南二世背後有教皇撐腰,外加別國軍事支援,為新教奮戰的僱傭軍人彼得·恩斯特·馮·曼斯菲爾德伯爵在白山戰役中被約翰·采克拉斯·馮·蒂利率領的天主教同盟軍打敗。

就這樣,神聖羅馬帝國皇帝哈布斯堡家族再次占領上風。當初路易十三口口聲聲說支持新教,如今卻一點反應都沒有。

塔齊歐對此非常不理解。

此刻,法國就好像——

一位觀賞鷸蚌相爭的漁翁。

那是1625年的二月,這副人類身體的二十八歲生日就在這個月的第十七天。

不知不覺——

他已經上岸快十年了。

水母好久都沒用過他的毒絲,也不知道它們還在不在,會不會像最初那樣義無反顧地保護自己。

但是在巴黎,在羅浮宮——毒絲,好像也派不上什麼用場。

在這裡,塔齊歐儘可能地學習如何去當好一隻人類。他穿人類為他提供的衣裳,戴人類要他戴的首飾。

他的房間總是充滿香水與花。

除了陪小貓里奧玩耍,塔齊歐每天都和不同的人類下棋、打撲克、吹笛子。了解其中的原理後,他可以凌駕於規則之上,打敗那些苦苦鑽研它們幾十年的對手。

之後塔齊歐感到無聊,便轉移注意力,跟著黎塞留到處收集藝術品。

不得不承認,這位紅衣主教擁有極為高超的藝術鑑賞力。在見過萬千幅油畫、壁毯,以及數不盡的瓷器、法衣後,塔齊歐剪掉了自己美麗的紅髮,因為那在別人眼中是卑賤和野蠻的象徵。

他屋子裡堆放的假髮越來越多。發色各不相同,有黑色、金色,更多是灰色和銀色。

可每一種顏色都不合他的心意。

它們簇擁著他的臉,就像邪惡的藤蔓圍著一朵淺色的花,很醜、很奇怪。他還是喜歡原來的紅色。

眼下他什麼都有了。

有鑲嵌巴拉斯紅寶石的赤狐裘衣、金線繡的流蘇皮靴、綴滿水滴形珍珠與藍寶石的貝雷小帽、裹滿蜂蜜與砂糖的青棗和梨……

還有弗朗茨口中那個最重要的東西——錢。

就是沒有了媽媽、沒有巴維爾的船,以及初出海面的那一份童真。

暮靄沉沉,塔齊歐和梳妝檯面對面,出神地望著鏡子裡的那張臉:依舊俊美絕倫,但又好像哪裡變得不一樣了。

很快他便意識到——

這具身體正在以人類的速度衰老。

可是莫里斯呢?

他好像沒有任何變化。

是「詛咒」產生的效果嗎?

如果是,這哪裡叫詛咒——分明就是祝福!

想到這兒,塔齊歐焦灼起來。

在人類的觀念里,青春是美好且富有魅力的。

倘若自己早早衰老,年輕的莫里斯哪裡還願意繼續愛他呢?——親吻一對乾癟的嘴唇,然後對著其中一隻失聰的耳朵說「我愛你」嗎?——別做夢了。

這一刻,他想變年輕。

想像水母那樣分化再生。

這個想法讓他變得又像水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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