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微笑著低聲說:「我在這兒等你。」
就這樣,鐵門打開,塔齊歐跟著那名士兵走了進去。他們先下了十來層的台階,然後穿過一道長長的走廊,走廊盡頭是一堵牆和兩個反方向的分支,分支寬度接近走廊的三倍,兩側是相互交錯的牢房。
每間牢房裡關著十到二十隻不等的人類。周圍滿滿的血腥味,還有一些奇怪的臭味混合在一起。還好沒讓莫里斯進來。三次拐彎後,士兵停下腳步,吐了句荷蘭語:「半個小時。」說完便離開。
塔齊歐看向左側牢房,試圖在一眾精神萎靡、一蹶不振的俘虜中找到那位五官典雅、儀表堂堂的持槍總督。但最後,他的目光落在了一個背對著他、頭髮斑白、渾身沾滿稻草碎屑的老人家身上。
「尤加特先生?」塔齊歐出聲呼喚。
他看到那人先是一抖,隨後慢慢轉過頭,震驚在眼中聚攏又擴散,最終化為一個輕蔑的笑。
「好久不見啊,法奇奧。」
說話人氣息低弱,但不發虛。
「我叫塔齊歐。」
「我知道。」
路易斯·尤加特揚了揚頭:「幾歲了?」
「十八歲,零三個月。」塔齊歐淡然道。
「撒謊……」
人類疲憊地垂下眼皮:「旁邊跟著的那個人呢?」
「他在外面等我。」
從表情能夠看出這隻人類有些失望。
「到這兒來的目的?」尤加特再度發問。
「送吃的。」
「送了嗎?」
塔齊歐打開挎包,從裡面掏出一個熱騰騰的墨西哥卷餅:「先生,這是我和莫里斯親手為您做的。」
其他戰俘投來異樣的眼神,紛紛朝這邊靠攏。
「不著急,你們每個人都有。」塔齊歐給人類們發放食物,「吃了就不許再欺負路易斯總督。」
一雙雙嶙峋的大手伸出鐵柵,只有總督本人呆坐在那裡。因此,路易斯·尤加特是最後一隻拿到卷餅的人類。
看著人類喜歡吃他和莫里斯做的東西,塔齊歐欣慰地笑了,但那笑容漸漸消失:「為什麼離開墨西哥?」
「國家打仗需要兵馬,」尤加特邊吃邊回答,稍作停頓後說,「畢竟不是每個人都願意當布拉沃公牛。」
塔齊歐向前俯身,用假設的語氣對他說:「倘然這隻布拉沃公牛曾經救過你的命。」
「簡直是胡扯,」人類笑著搖了搖頭,「我堂堂西班牙大貴族官員,輪得到你一個凱爾特小雜種來救?」
現在塔齊歐明白了。
當年路易斯總督之所以會說出那句話,是因為他自己就沒尊重過塔齊歐。
「您的哥哥——大衛醫生,」塔齊歐轉而問候,「他也在你們這支艦隊裡嗎?」
弟弟吃完卷餅,用手背擦去嘴角殘留的辣醬:「他在墨西哥,在原來的那個地方。他得留在那裡,我讓他留在那裡。」
「蘭奇胡亞湖中心,」塔齊歐切入正題,「通往奧索爾諾火山岩漿池的那根管子,怎麼做到的?」
人類沒回答。
塔齊歐想起在巴塔哥尼亞冰原,月出前莫里斯對他說的那句話。「您……」這次他終於可以道出那個問題了,「您是異種嗎?」
「這話應該是我來問你,」路易斯·尤加特抬起頭,直視著他的眼睛,「我早該看出來的,報年齡在後面加月數、喝口酒就難受得要死、給你吃的像要你命似的、睡著後跟條死魚一樣拍都拍不醒。」
塔齊歐:「。」
「還一心向著印第安人……」總督氣得咳嗽起來,「我辛辛苦苦,辛辛苦苦完成的作業,你們輕而易舉就把它毀了。我偉大的計劃啊!你們,你們這兩條卑鄙的狗……」
塔齊歐後退一步。
「要搞破壞的人不是我們!」他大聲說,「如果大衛醫生沒有讓我們暫住在他那兒,沒有力薦我們去火山腳觀光,並且同意殖民兵租船給我們,我們是不會發現那根管子的!」
話畢,路易斯·尤加特眼睛睜得大大的,像聽到了一件不可思議的事。
「不、不可能!」人類站起來,雙手抓住鐵柵喊,「他是我哥哥,之前他同意這個計劃的。他不會破壞它,不會的!你在撒謊……是的,你在挑撥我們的感情!」
這下塔齊歐徹底憋不住了。
「或許他愛你,但他更愛他自己。所以你被利用了,我們都被利用了。」他聲音里有種奇怪的冷靜,「事實上,你那些行徑他早就看不慣了。你逼迫他製造瘟疫,害得墨西哥城生靈塗炭,甚至不惜引爆火山摧毀智利湖大區。你將無數瑪雅人的生命、信仰,還有他們的文化推進熔爐,讓他們數千年來的心血毀於一旦。你難道不羞愧嗎路易斯?你的良心——」
「夠了!」路易斯·尤加特呵斥道,他已然淚流滿面,「你懂什麼?我為我的國家做事,為方濟各會做事。我盡職盡責,問心無愧。輪不到你一個披著人皮的怪物來說三道四!」
塔齊歐不再吱聲。
他本來還想花錢給這隻人類買自由。可有時候,自由並不是花錢就能買到的。打開這扇鐵柵門容易,但套在心上的枷鎖,是他傾家蕩產也無法解除的。
士兵走過來:「時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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