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她今日對多鐸說的最後一句話,也不盡然。這一路北伐,披荊斬棘,翻天覆地,直至今日之局面。多鐸身死,濟爾哈朗被擒,孔有德受縛,吳三桂狼狽逃離,該算得「皆大歡喜」吧?可偏偏,愈是這般順遂,愈是遺憾少了那人分享相慶。
那月光般地君子,終究是再也找不見了……
趙明州忍住鼻腔中驟然湧出的酸澀,長嘆一口氣,直起身來,卻發現腳邊多了一個陶碗,裡面盛了半碗水,正熱騰騰地冒著熱氣。
趙明州連頭也沒回,就喊出了那人的名字。
「齊白岳,你給我站住。」
齊白岳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趙明州喊他的全名。就自家阿姊這清亮亮的一喚,意圖逃跑的齊白岳就差點兒左腿絆右腿,摔個大馬趴。他老老實實止住腳步,像個牽線傀儡般一步一停地走到趙明州面前。
「阿姊……」他垂著頭喊道,「你先喝口水吧……」
第172章
多鐸之死(十五)若以我無用之身,再……
趙明州的腳步很沉,靴底摩挲過低矮的草甸,顯得很疲憊的樣子。齊白岳眼觀鼻鼻觀心,安安靜靜地立著,等待趙明州隱忍多時的雷霆震怒。
他知道今日自己托大了,明州軍一向軍令如山,他公然違抗軍令,犯了和難兄難弟羅明受一樣的錯誤,一頓軍棍是免不了的。軍棍再疼,休養數日也能好轉,可如果惹惱了阿姊,再如曾經那般起了冷戰,他又該怎麼辦?
還記得江口之時,他惱恨夜奔,卻日夜徘徊在營地附近,妄圖一窺趙明州的身影,那種糾結、懊悔、折磨、煩躁……他可不想再經歷一次。
就在齊白岳正拼盡全力準備一個完美的說辭,以期趙明州能饒恕於他時,一雙溫暖的手按在他的腦袋上。頭殼上多了五個柔和的觸點,梳得絲縷不亂的髮辮被那雙手一揉,頓時變得毛茸茸的,像極了月亮周圍光暈的紋理。
齊白岳的鼻子酸了。
「為什麼總是不聽話?」趙明州輕聲問他。那是一種近乎自言自語的問話,帶著淡淡的醉意。
「我不想讓阿姊——」齊白岳噎了一下,把那個他深惡痛絕的字咽了回去,「——受傷......」
趙明州笑了笑,按在齊白岳腦袋上的手更用力了。齊白岳梗著脖子硬撐著,他不敢抬頭,他只覺得趙明州的笑里藏著他再熟悉不過的深淵。
「阿姊,我不怕你生氣……其實有時候我很羨慕華公子,因為他在你心裡,永遠會不一樣……」
趙明州微微睜大了眼睛,望向齊白岳的眼神摻雜著疑惑,憐愛與無限的包容。
他為什麼總是不明白,他本來就不一樣。
「無論你有什麼理由,白岳……你要記得,你是我背出來的。」她低聲說著,難掩疲憊,卻又格外堅定,「所以,我很珍惜它,別把它弄丟了,好嗎?」
趙明州在齊白岳頭上輕輕拍了拍,拿開了手,轉身欲走。她的腳步虛浮,身子晃晃悠悠,怎麼看也不像剛剛取得大捷,志得意滿的女將,反倒像是——齊白岳狠狠抿了抿嘴——孤家寡人。
不知為什麼,齊白岳有些惱恨地想起了朱由榔。
如果那個懦弱的小皇帝真的能讓阿姊開心一些……
如果那個一無是處的廢物真的能讓阿姊有一點家的感覺……
那即便阿姊有一日真的選擇他,自己也不得不,也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他使勁甩了甩頭,將剛剛浮上腦海的俊俏面容甩得煙消雲散。可是自己終究要做些什麼,他還是不想這麼輕易地,就將自己的阿姊拱手讓人。
他追著那幾乎要融化在月色里的身影緊趕幾步,幾乎要撞在對方的後背上。
「阿姊!」他的聲音很大,幾乎用盡了自己全部的力氣,「只要你願意,白岳會永遠陪著你!」似乎還嫌不夠,他有一字一頓地補充道,「永遠!」
「我會做得比……比那人還要好!」
不過寸許的身影停了下來,似乎是緩緩嘆了一口氣。
「阿姊,你不信我嗎!」齊白岳追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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