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沒有人欺負你?」
他回答的很果斷:「沒有。」
這話不是假的,他是真的活得還不錯。十歲那年初遇葉南晞,他絕處逢生,葉南晞救了他一條命;十五歲那年再遇,葉南晞送了他一份前程,讓他成為了太子的救命恩人,連永安帝都對他另眼相待。
為人奴僕,混到他這份兒上已經是極大的運氣,還能再奢求什麼呢?
葉南晞點點頭,思索著又道:「那往後呢?往後你有什麼打算?」
馮鈺回答:「自然是盡心侍奉太子,助太子順利登基。」
葉南晞坐直身體,正視了他:「我的意思是……你自己有沒有什麼打算?」
「我自己?」他愣了一下,隨後回過神來,唇邊漾出一抹苦笑:「太監都是終身的奴僕,一輩子供人驅使,又哪裡能有什麼打算呢?」
葉南晞眉心微沉。她雖然對封建社會有所了解,但當親耳聽見如此殘酷的話從馮鈺口中說出來時,還是感到了一陣無可奈何的憤懣與悲哀。
她背過臉去,忽然就沒有再聊下去的興致。
馮鈺察覺到了她的異樣,知道她是在替自己抱屈。他垂著腦袋笑了笑,反過頭來開始安撫葉南晞:「我沒事,我都已經習慣了。」
這話聽得葉南晞更覺窩心,她抬眼看向馮鈺:「你是我看著長大的,我希望你能好。」
馮鈺心頭漾起一股暖流:「我挺好的,真的。」
葉南晞望著馮鈺,腦海中回憶起他小時候的樣子,心頭生出一抹憐愛的感情,她忍不住抬手撫了撫馮鈺的面頰。
馮鈺沒想到她會突然觸碰自己,肌膚相貼的一刻,他的臉頰頓時紅了,緊接著頭臉似火燒過般的,變得滾燙。
「南晞。」他蚊子哼似的喚她,羞怯的低下頭。
葉南晞心裡原本很是坦蕩平常,馮鈺這麼一羞,倒是驀地覺出了不好意思。她連忙收回手:「對不起,我好像又冒犯到你了。」
她總是拿捏不好對待馮鈺的態度,一時覺得他是自己一手幫扶大的孩子,與他只論感情不論禮;一時又見他已經是成年男子的模樣,免不得又要將他當做尋常異性那般看待。
「不……你沒有。」馮鈺重新將目光移回到她臉上,他雙唇微啟,想說些什麼,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說什麼呢?這話怎麼說都不合適。
他是自小淨身的人,沒做過真正的男人,沒有切身體會過這當中的差別。因此過往的二十多年他活得很是認命,唯有每每面對葉南晞時,他才會對此抱有不甘。
因為不是男人,他不敢表露出愛意;因為不是男人,他覺得自己的感情對於葉南晞而言是一種褻瀆。
卑賤的身份折斷了他的脊樑,自卑的烙印已深埋進他的骨血里。他的感情天生帶著一層如污泥般的灰暗色彩,會「弄髒」葉南晞的名聲,會令她蒙羞。
輕輕呼出一口氣,馮鈺改換了話題:「南晞,你這次回來還有什麼其他打算嗎?」
葉南晞想了想,在船槳撥動江水時的「嘩嘩」聲中開了口:「沒有了,我唯一要做的,就是幫助太子登基。」
「看來我們要做的事是一樣的。」話音落下,馮鈺沉默半晌,忽而又出聲道:「南晞,你能答應我一件事嗎?」
「什麼?」
「你這回走的時候,能不能提前告訴我一聲?好讓我有個心理準備,別再突然消失,好嗎?」
葉南晞沉吟片刻,鄭重地應聲道:「好,我答應你。」
二人乘船一路南下,短短兩日,遊船已行至三省交界處。由於河道乾涸,水位下降的緣故,他們不得不提前下船,通過陸路進入肅州境內。
葉南晞與馮鈺行走在官道上。
烈日當空,頭頂並無樹木遮陰,空氣里瀰漫著一股土地被燒焦的干糊氣息,仿佛一道無形的繩索,扼住兩人的咽喉。二人心照不宣的保持著沉默,腳步沉重的繼續前行。
隨著行走得越發深入,他們發現身邊逆向而行的流民也越來越多。
流民們皆是從肅州方向而來,一個個瘦骨嶙峋,形容憔悴,衣衫襤褸。當中多半是青壯年的男子,老弱婦孺極少。精神尚可的堅持往前行走,實在熬不住了,便就地坐在路邊,絕望而無助的望著遠方。他們目光呆滯,眼睛裡毫無神采,仿佛下一秒生命的火焰便要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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