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綽看著地磚暗暗思索,末了沒思索出結果,反倒是裝了滿心的亂麻。就在他最煩悶的時候,錦衣衛進來傳報,說忠勇侯郎銑入宮覲見,如今正跪在乾元殿外,為的是今日他家世子被馮鈺打了的事。
蕭綽一瞪眼睛,剛想扯開嗓子怒斥幾句,忽然意識到馮鈺的存在,轉而壓低聲音道:「他家世子好歹毒的一張嘴,馮伴是朕的人,哪裡容得他這般輕易冒犯?朕還沒來得及去找他的麻煩,他倒是敢先來尋朕的不痛快?今日這個短朕還就護定了。去,立刻去宮裡傳話,讓他父子二人在府中靜思己過,等朕過兩天騰出手了,再去收拾他們。」
錦衣衛領了命令,轉身剛要離開,又聽蕭綽再次開口。
「等等。」蕭綽看著對方的眼睛:「順便也傳話給皇后,朕今夜不回宮了,讓她照顧好自己。」
錦衣衛應了一聲,拱手告退。
很快,楊殊那邊將湯藥端了進來。
湯藥餵下去,馮鈺的燒很快退下去,但意識仍然不大清醒。蕭綽就這麼靜靜的守在他身邊。及至到了入夜時分,馮鈺才悠悠醒轉。
迷迷糊糊地睜開眼,馮鈺的面色蒼白如紙,目光明顯透著遲鈍。一眼不眨的盯著蕭綽,他像是沒認出來蕭綽似的,完全沒有反應。
蕭綽將他扶起來,見他靠在軟墊上坐穩當了,柔聲開口道:「你今日這動靜鬧的著實不小,整個朝野都被你驚動了,現在外頭議論紛紛。」
馮鈺低著頭,過了很久,才麻木的吐出一句:「臣有罪。」
蕭綽正視著他:「朕沒有要向你興師問罪的意思,這幾日發生的事,朕已經從你身邊人口中打聽了個七七八八。」他頓了頓,終於避無可避的問出了那句話:「葉南晞又像上次那樣消失了,是不是?」
「葉南晞」這三個字一落地,馮鈺的眉心明顯蹙了一下。
在有關葉南晞的事情上,蕭綽與馮鈺有著天然的默契。許多事無需細問,例如她是如何消失的、因何消失的、消失時還發生了什麼,這些根本無需去提。因為消失就是消失,無論具體情狀如何,葉南晞都已然是不在了。
看著他那副心如死灰式的神態,蕭綽心裡不是滋味,於是柔軟了語調,勸慰道:「她總歸還會回來的。」
「不會回來了。」馮鈺的聲音沙啞的厲害。
「怎麼就不會回來了?」蕭綽看不清他的表情,但總感覺他是要哭。
「她答應過我,不會再離開,如今既然離開,必然不會再回來。」話到此處,馮鈺抬起頭,臉上並無淚水:「或許……是我哪裡做得不好,惹她厭煩了。陛下,臣如今已是心力交瘁,請容臣卸職辭官罷,這園子也請陛下收回去,臣還回自己的小院裡。」
蕭綽聽了他這喪氣話,忍不住一擰眉毛:「好好的,說什麼卸職辭官的話?還收什麼園子?這園子本來就不是給你的,這是朕賜給葉南晞的東西,要收也該從她那裡收。更何況你現在回你那小院裡做什麼?你要一個人守著空屋子等死嗎?」
若在往常,面對蕭綽這般急赤白臉的斥責,馮鈺會立刻做出應對,奈何如今的他萬念俱灰,心裡再也沒有了顧忌,壓根兒不理他,說話做事是實實在在地隨心所欲。
而恰恰是因為他的隨心所欲,使原本因身份尊卑而產生的疏離感隨之淡化,彼此反倒是親近起來。
蕭綽重新柔和了姿態,打算與他推心置腹:「你如今在朝中好歹也是位高權重的人物,旁人都尊稱你一聲內相,就為了南晞,你就什麼也不要了?這豈不是惹人笑話?況且朕剛登基不久,從前做儲君的時候處境艱難,沒能籠絡到什麼心腹,身邊人最親近的唯有你。如今北方蠻夷年年侵犯,東南倭寇屢次侵略我朝沿海,其餘各地也是災情不斷,各處都在苦撐,現在你跟朕說你要辭官,不幹了,你這是要棄朕不顧啊。」
馮鈺雙唇翕動,眼珠子遲鈍地轉向蕭綽,目光空洞得像一潭死水:「陛下,臣不是棄您不顧,而是有心無力。朝臣中有不少賢臣能將,他們才是大燕的中流砥柱,而臣……不過是一卑賤的奴婢罷了。」
蕭綽瞪大眼睛凝視著馮鈺,詫異之餘又難免感到憤怒。平日裡,馮鈺對自己言聽計從,而今日自己都已然紆尊降貴了,說話還特意陪著小心,他卻是一反常態,鐵了心的要背棄自己。
「就因為葉南晞?」蕭綽語氣嚴厲:「沒了她你還不活了?」
馮鈺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慘澹的笑,那笑容像是從骨頭縫裡擠出來的,帶著幾分失魂落魄的淒涼。他低聲道:「若我死了,能立刻見到她,我不會在這世上多留一刻。可偏偏……她所在的地方那麼遠,遠到我哪怕成了鬼魂,也飄不過
去。」
蕭綽聽完這話後沒做回應,只是一味的注視他。忽然餘光里掃到一抹紅色。那紅色壓在馮鈺枕下,只露出一角。蕭綽順手將那東西抽出來,攤開來一瞧,發現是葉南晞寫給馮鈺的婚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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