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南晞聽聞此話來了興致,她端起茶杯,在杯沿碰上嘴唇的前一刻輕聲道:「仔細說說。」
懷貞微微蹙眉,顯然有些遲疑。此事牽涉朝政,而他自幼在宮中長大,深知多言是禍,在這等風高浪急之地,嘴碎的人向來活不長久。
葉南晞洞悉到了他的顧慮,她翹了翹嘴角:「你儘管說,我向你保證,你師父不會因此責怪你。」
懷貞回憶起師父待葉南晞的態度,心裡有了判斷。無論此人是不是自己的師娘,她在師父心裡都極具分量。再者此事雖涉朝局,卻並非秘聞,既然她想聽,告訴她倒也無妨。
沉吟著呼出一口氣,懷貞將此事娓娓道來:「那三名官員皆是河道上的人。與河道有關的官職,無論品階高低,皆是肥缺。向來有油水可撈之處,總少不了貪墨。朝廷早在數年前便曾整頓過一次,當時河道總督落馬,牽連甚廣,也讓朝廷窺見了漕運貪腐的一角。只是此事盤根錯節,朝中各派牽連其中,治了旁人,自己亦難全身而退,於是事情一拖再拖,直到去年十月,河道沿線終於爆發了民亂。」
葉南晞心裡一驚:「民亂?」
懷貞神色凝重:「河道官員眾多,起初不過是虛報糧耗,貪污漕糧,到了後來,他們膽子越發大了,不僅剋扣民夫的工錢,還在河道沿線設卡收稅,層層盤剝,侵吞銀兩高達百萬之數。」
簡直是駭人聽聞。
葉南晞顫顫悠悠地做了個深呼吸:「朝廷怎會容忍事情發展到這種程度?」
懷貞垂眸望著杯中浮沉的茶葉,語氣平淡:「沒辦法,黨爭向來只問立場,不論是非,遇事互相推諉已是常態。其實那三人並非真正的罪魁,不過是被推出來的替死鬼,為的是安撫民怨。若此事交由三法司審理,即便事情進展順利,最快也得半年方能結案,可是河道兩岸的民夫哪裡還等得了這麼久?」話到此處,他頓了頓,目光變得幽沉:「上月,興州一帶已有數百民夫提刀闖入河道衙門,血洗了整個官署。」
葉南晞愕然瞪大雙眼,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杯壁,半晌無言。
懷貞繼續道:「那些民夫早已被逼入絕境,生路斷絕。先前一場血殺,已然讓他們個個殺紅了眼,沒了底線和人性。若不儘快將那三名官員處以極刑,只怕事態愈演愈烈。可是朝堂上的文官們卻仍在為誰對誰錯爭論不休,各執立場,旁的事一概不管,只想著藉此機會將對方踩下去。」
話到此處,他幽幽地嘆了口氣:「師父向來不涉河道事務,此事本與他毫無干係。可他說此事若再拖下去,民亂終將釀成暴動。到時候暴動一起,這項罪責便得落到陛下頭上去,落得個劣政之名,載入史冊。」
葉南晞思索著開了口:「所以他選擇挺身而出?」
懷貞點了點頭:「師父直接命錦衣衛入獄提人,將那三名官員押至法場問斬。此舉固然不合規矩,文官們正好藉此大做文章,指控師父擅權專政、徇私枉法,甚至還有人說他想藉此打壓清流,以便將閹黨的人安插進河道。」
葉南晞心緒翻湧,眉頭微蹙,指尖輕輕敲擊桌面,她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
位高權重既是榮耀,又是枷鎖。身在其位,無論好壞,都得一肩擔下。葉南晞懂這個道理,她知道馮鈺難,可卻不知道他竟這般難。
怪不得昨夜自己問出那句話時,他會那般激動。細想起來,懷貞的一番講述對自己而言算是個好消息,至少讓她知道馮鈺的初心未變,還是她所認識的阿鈺。至於史書上的記載,多半是有心之人刻意歪曲,讓他背負了本不該承受的罵名。
這便好,只要問題的癥結不在「根」上,其他的就都好解決。
懸著的心安定下來,她暗暗思索,盤算著該如何與馮鈺說開這件事,如何向他作出必要的提醒。
與此同時,另一頭的馮鈺正在宮中。
今日一早,宮裡有人來傳他,說是陛下急召。他不敢耽擱,換了衣裳立刻入了宮。
戰戰兢兢的走進乾元殿,他見蕭綽面色不善,猜想對方多半是要向自己興師問罪。於是未等對方開口,他先一步跪在地上,做出了謙恭的姿態,只等著聽訓。
蕭綽扶著桌案站起身,緩步走到馮鈺面前。居高臨下的審視著面前的馮鈺,他幽沉的目光裡帶了力度,然而凝視片刻後,那抹幽沉的忽然散去,轉而又變得柔和起來。
伸手將馮鈺從地上扶起來,他面對馮鈺開口道:「這幾日彈劾你的摺子堆得朕的案頭快要壓不住了。旁的事倒也罷了,有件事朕倒是想親口問問你。」他頓了頓,語氣不見鋒芒,卻隱約透著一股深意:「有人說,但凡入京述職的官員,進宮前須先向京中的內官納貢。冬日送炭敬,夏日奉冰敬。有些地方官員在此事上的花銷,一年可達數百萬之巨。此事你可知情?」
馮鈺垂頭看著袍擺下露出的鞋尖:「臣……知道此事。」
蕭綽一擰眉毛:「你知道?」
馮鈺雙手攏在袖中,姿態恭敬:「臣知道,但臣不知道其數額如此巨大,是臣疏忽管束。」<="<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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