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綽面露不悅:「管束?朕要的可不僅是你管束。」
馮鈺沉吟片刻,還是心裡所想說了出來:「可是臣只能管束,不能根除。」
「為何不能根除?」
「水至清則無魚。若臣抓得過嚴,底下人必然心生怨意。怨意一生,事必難成。」
蕭綽沒想到馮鈺把話說的這般直白,將私心擺在檯面上,絲毫不知避忌。剛想開口訓斥,心思卻是幽幽一轉,發現他說的其實不無道理。
人性便是如此,善與惡共生。對於惡,若是盲目遏制,反而會生出更大的隱患。正如治水,堵不如疏。若欲治亂,不一定要全然根除,而應該以駕馭之道為上策。
然而這些話彼此心照不宣便罷了,怎能宣之於口。恨鐵不成鋼地白了馮鈺一眼,一聲重重的「哼」從鼻腔里滑出來:「你倒是坦率。」
馮鈺依舊低著頭:「臣對陛下一向如此,從不藏私。」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你手底下的人造的孽,來日都會算在你這位『老祖宗』的頭上。」
「臣身在其位,替屬下承擔罪責,理所應當。」
此言一出,蕭綽徹底沒了脾氣。無可奈何
地搖了搖頭,他末了拍了一下馮鈺的肩膀,同時柔軟了語調:「伴伴,朕明白你的用意,也知曉你的難處,只是你如今在朝中風頭過盛。樹大招風,是時候該退一退了。」
馮鈺抬頭對上蕭綽的目光,目光相較剛才多了一絲堅定:「臣不能退。」
蕭綽疑惑地看著他:「為何?」
馮鈺語氣沉著:「如今我大燕邊關不穩,北有韃靼年年侵擾,南方海岸有倭寇肆虐。去年中原又遭逢大災,百廢待興。再看朝堂上,各個派系黨爭不斷。若臣此時退了,他們便沒有了閹黨這個外敵,沒有了一致向外的靶子。到時候內鬥只會更甚,不會停息。」
蕭綽徹底的沉默了,沉默中沁著幾分無奈。馮鈺說的沒有錯,現實便是如此。大燕兩京十三省,幅員遼闊,臣民數以萬計,積弊在所難免。想在這樣的處境中採取「快刀斬亂麻」的方式並不現實,最好的方式便是維持平衡,緩緩圖之。
帝王之術,講究馭人與制衡。陰陽調和,維持中庸是王道,更是天道。縱然大燕未能稱得上盛世,但至少這幾年日漸昌盛,國庫充盈。馮鈺為此付出了多少心血,蕭綽心知肚明。
許多事,明面上、暗地裡,只要他不方便出面,都交由馮鈺去做。沒辦法,馮鈺的身份特殊,外臣再忠心,也無法取代內官對於帝王的價值和意義。
可是他並非冷酷無情之人。現如今,他可以利用帝王權威袒護馮鈺,由得馮鈺站在風口浪尖,自己一力幫他擋下各種口誅筆伐。可是世間事從無定數,他怕有朝一日,當局勢發生不可控制的變化時,自己也會陷入力不從心的處境。
所以他想讓馮鈺未雨綢繆、斂其鋒芒,開始居安,思退,可是馮鈺的話又讓他不得不面對現實——當下諸多煩擾未除,自己又如何離得了他。
心煩意亂的背過身去,蕭綽看著不遠處牆壁上的光影嘆了口氣:「你這個人,何必把話講得這樣直白,總是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難道你就一點私心也沒有嗎?」他的語氣雖然不善,可當中蘊含的情緒並非是氣惱,而是心疼與不忍。
馮鈺依舊站在那裡,聲音依舊平靜無波:「有,臣想求陛下准臣三日休沐。」
蕭綽回過頭,剛想詢問他所為何事,只聽他已經接著補充道:「南晞回來了。」
第72章
072繾綣
蕭綽倏地回過身,眼裡泛出一抹驚訝又驚喜的光:「她回來了?」
馮鈺垂眸斂目的一點頭。
蕭綽按捺住心底的欣喜,笑著斜睨了他一眼:「罷了,朕不留你了,你去罷。讓她這幾日抽空入宮,皇后還惦記著她。前些日子,皇后還同朕提起過她。」
馮鈺低聲應了,未再多言。退後幾步,他轉身出了大殿。得了三日休沐的機會,他徑直回了司禮監,安排妥當手頭事務,隨即便出了宮。
軟轎很快落地在府門外,他掀開袍角下了轎,腳步不停,朝著煙霞居走去。哪知甫一推門,屋中竟空無一人。
剎那間,各種不祥的念頭紛至沓來。通身的熱血在瞬間凝結,一股怒意直衝上他的頭頂。掩在袖子裡的雙手攥握成拳,他扯開嗓子厲聲喝道:「懷貞呢?人呢!」
園子裡的下人聽見動靜,連忙快步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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