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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懵了一瞬,圓嗔雙目打量著對方,只見葉南晞頭髮蓬亂,還未來得及梳理,身上也只穿著中衣,儼然是剛從被窩裡爬出來的模樣。

難道……

思緒戛然而止,因為葉南晞將手裡提著白瓷水壺推進了他的懷裡。

葉南晞笑吟吟地看著懷貞:「你師父醒了,待會兒梳洗好了就出去。這水壺太小了,你讓他們給我尋個大點兒的來,省得一趟趟地續水,麻煩。」她說著,微微一揚下巴:「去罷。」然後隨手將門重新閉上,獨留懷貞一臉錯愕地站在門外。

這廂關好了門,葉南晞走回到馮鈺身邊。馮鈺還懶在榻上不肯起。葉南晞彎腰坐在床榻邊緣,目光溫柔的落在他臉上:「還不起?你不是一向很勤勉的嗎?」

馮鈺微微偏頭,順勢枕在她腿上:「好不容易向陛下求了休沐,偷得浮生半日閒,懶一回倒也無妨。」

葉南晞抬起手,將掌心覆在馮鈺的側臉上,指尖漫不經心地摩挲著他的肌膚。她聽見門外懷貞遠去的腳步聲,似笑非笑地道:「說起來,你這位小徒弟很是乖巧,你挑人的眼光不錯。」

馮鈺垂下眼帘,似是若有所思:「他倒不是我主動挑來的。」

葉南晞一歪腦袋:「怎麼說?」

馮鈺沉默片刻,遲緩地開了口:「你還記不記得當年那位陳國公,孟釋?」

葉南晞略一思索:「我沒見過他,但對於這個名字有點印象。我記得孟家是將門,祖上功勳卓著,你怎麼突然提他來?」

馮鈺的目光黯淡下來:「懷貞是孟釋的小兒子。」

葉南晞倏地一愣,確認性地追問道:「你說誰?」

馮鈺側頭看了眼門口,確認門外無人後,才壓低聲音再次開口:「當年孟釋在邊關養寇自重,犯的是叛國死罪。事發後,陛下震怒,敕令孟氏族中十二歲以上男丁盡數處斬,不滿十二歲的,則沒入宮中為奴。懷貞上頭原本還有兩個兄長,皆因這場變故喪命,全家只剩下他一人。他當年才十歲,年紀不大,但是已到了該記事的年紀。想來他本是世家貴子,朝夕之間家破人亡,從雲端一腳踏空,跌落進了泥沼里,當中苦楚難以言表。可是這些都還不是最苦的……」

話題過於沉重,他深吸了一口氣,才勉強將胸口的郁澀壓了下去:「別看宮裡人個個體面,其實裡面藏污納垢,惡意不少。一些人知道了懷貞的出身,便趁機落井下石,變著法兒的欺辱他。那年冬日,天降暴雪,他因為一點無足輕重的小事被罰跪在殿前。我偶然從殿前經過,看見他的時候,他已經活生生的被凍暈過去,身上覆了一層雪花。我當時實在不忍心,索性將他抱走,後來就順勢把他留在了身邊。」

葉南晞聽得心頭髮沉,有心想說些什麼,卻是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馮鈺繼續說道:「其實他本名不叫懷貞,這名字是我給他改的。我與他說,這道宮門便是他的奈何橋,過了橋,前塵往事便都得忘了,實在忘不掉的,便藏起來,總之往後得換種活法兒,把自己當成個新的人。孟這個姓氏沒能給他帶來長久的富貴,反倒成了枷鎖,索性不如隱去,平日裡只稱懷貞。懷者,抱也,藏於心;貞者,正也,固於志。懷貞者,心懷堅貞,守正不阿,如松柏之挺立,經凌霜而不凋。」

葉南晞輕聲念了一遍,喃喃道:「好名字。」

馮鈺忽然想到了什麼,淺淺地笑了一下:「這孩子剛跟著我時,很是沉悶,總是瑟縮在角落裡,如今看上去大方多了,是不是?」

葉南晞看著他一點頭:「是,你教得很好。」

馮鈺微微側身,將臉輕貼在葉南晞的小腹上,耳側是她溫暖的肌膚,心跳的律動清晰可聞。他身子蜷縮起來,像

一隻倦怠的貓,靜靜地偎依著她,手指不自覺地抓緊她的衣擺。

「你知道嗎?」他的聲音低啞,像是清晨未散的露霧,帶著些許朦朧:「當年我看著雪地里的他,便覺得像極了當初的自己。」

葉南晞輕撫著他的鬢髮,手上的動作不自覺地漸漸放緩。

「當初你救了我,後來我救了他……後來,我還和他說了你當年對我說過的話。」

她輕聲問:「什麼話?」

馮鈺閉了閉眼,似是沉浸在舊時回憶里,半晌,才輕聲道:「你說,人的靈魂,不該受困於那一點小小的殘缺上。」

葉南晞定定的凝視著他的側臉,晨光透過窗欞,細碎地落在他眉眼之間,襯得他神色寧靜而溫和,是執念釋懷後特有的從容與恬淡。

恍惚間,她心頭漾起了一股柔軟的憐惜。她微微俯身,在馮鈺的臉頰上落下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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