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玉川心裡有些發澀,沒說是也沒說不是,只是走近了,將手中的傘塞到她手裡。
大弟子修了一輩子的絕學術法,不過是用來給小師妹烘乾衣裳。
他在傘下給白沫涵裹了一件厚實的披風,又遞給她一個小包袱:「披風裡面的口袋裡有不少大額的銀票,你下山以後可以換錢。別一次性都換了,省著花。」
他將自己袖中的玉佩摸出來給她:「如果有什麼困難,記得去找裴家人。我雖是不肖子弟,可他們看到這塊玉,會幫你的。」
白沫涵眼睛一酸,眼淚啪嗒啪嗒地落。
裴玉川給她擦乾淨眼淚,最後將手裡的劍交給她:「小六的清霜劍,他丟下了,我再送給你。」
他用無限溫柔寬和的眼神望著她,拍了拍她的頭頂:「小涵,此一去,一定,一定,要照顧好自己。」
白沫涵哽咽:「師兄,保重。」
裴玉川笑:「保重。」
白沫涵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青冥山。她沒有回頭看,不知道裴玉川在她身後淋著雨,目送她遠行。
他心中有三分喜歡,堪堪要變為愛意,都在今日戛然而止。
他們沒有以後了。
他就只是想,小涵這一去,若是找到了小六,就好了。
小涵這一去,若是小六不再辜負她,就好了。
可他也沒想到,青冥山受盡寵愛的白沫涵,為段玉樓放棄了一切,最後,也放棄了段玉樓。
白沫涵再次入世,辛辛苦苦奔波九國,第一件事就是找到段玉樓。
段玉樓朋友遍地,徐照甚至特地遣人送畫給他,叫他緊張時賣了換錢。他收下了,卻沒賣,他這樣文采斐然的人,走到哪裡活不下去?
俊朗瀟灑的段郎,即便跛了一隻足,依舊有著勾人深陷的資本。
他流連風月,江南道兩岸的煙花館都念叨雲郎的名字。
他編的曲送了紅雲姑娘,紅雲的琵琶便一舉成名,他寫的詞送給香織姑娘,香織便成了頭牌。
白沫涵失去了一切,但是出現在段玉樓面前的時候,她還是明艷而美麗的。
最起碼,把他從脂粉堆里拉出來的時候,她絕不遜色於百里煙花場裡的任何一個美人。
她很是失望,被段玉樓這倦怠的模樣氣得扭頭就走,沒兩步又會轉回來,肆無忌憚地破壞他每一樁風流好事。
浪跡天涯的段郎,走過九國每一寸土地。各處的人情風景都不一樣,相同的只有背後隨時隨地會跟來的小尾巴。
段郎智計無雙,卻沒辦法甩脫這個小尾巴,唯一能做的不過是謹慎再謹慎,一看到那抹熟悉的紅衣,便立刻用最快的速度抽身離開。
直到一路走到衛國王都,段玉樓借著街上人潮熙熙攘攘,脫身離開,將她遠遠地甩開。
白沫涵在人群里尋人,遇上長街驚馬,驀然回頭時,看見的是衛暘騎在高頭大馬上勒韁。
她撞進了衛暘的眼底,也撞進了衛暘的心裡。
但她顧不上衛暘。
這一場道別需得莊重灑脫,來日記起不留遺憾,忘了也不必懷念。
段玉樓早被白沫涵追得頭腦發昏,想都沒想便跳上了碼頭一輛正在駛離的大船。
船離岸邊越來越遠,他尚未反應過來,這是白沫涵第一次,沒有追上他的腳步。
他氣定神閒地在甲板上吹風。
過了大約一刻鐘的功夫,有艘小船追了上來,夥計找到他,遞給他一個包袱,笑道:「郎君怎麼走的這樣匆忙,行李都忘了帶上。」
段玉樓哪有什麼行李,笑著擺擺手:「你莫不是認錯人了?」
夥計問:「郎君可是姓段?」
段玉樓問:「如何?」
那夥計便肯定道:「月白衫,流雲佩,哪兒能認錯呢?叫我們來追的那位姑娘說了,兄長要出遠門,有些緊要的東西忘了帶。她給了夥計們好多錢,叫特地來追呢。」
段玉樓一愣,以為是小尾巴的新花樣,沒敢接:「她說什麼了?」
「多的也沒什麼,就是祝兄長一路順風。」
段玉樓上了甲板往後看,霧靄茫茫,早就看不見她了。
他不知道的是,那一天,有人站在那個細雨綿密的渡口看著他的船走遠,心裡想的是:你這一走,千萬別回頭。
痴兒白沫涵一味的追逐,就像是一場笑話。史書上的兩個人,一個是禍國的妖妃,一個是才絕的謀臣,白沫涵到死,都與段玉樓沒有什麼關聯。
他們兩個人的名字列在衛暘的旁邊,卻從來沒有過任何親密的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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