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博衍與皇帝的一切行動,事先都沒有與原景時有過商量。所以他明知今晚宮中有大變動,卻依舊沒有給原景時任何提示,並且一直在王府中閉門不出。
但是,在皇帝帶著原景時離開內宮獄後不久,他便進宮來到了此處。
此地看門的守衛大約是清楚今夜風雨飄搖,對原博衍身後跟著的那穿著灰布斗篷的人目不斜視,只是對原博衍行禮後便打開了大門。
最裡面的那間牢房還是方才的樣子。裡面的女子仍然被捆在刑架之上,靜靜地被一柄劍釘在原處,閉著眼,美麗得不可方物。
龍靈司留了四個部下在此,兩個抱劍站在門口,剩下兩個要進入牢房法陣去將她放下。
「別動她。」
原博衍身後那人說話了。
他聲音破碎喑啞,昏昏漏風,聽著頗有些鬼魅的意思。龍隱衛見慣了怪人,根本不放在眼中,只是向原博衍行禮,卻沒喊停。
原博衍道:「讓他們住手罷。」
那龍隱衛皺了皺眉,道:「此女危險至極,奉陛下之命,要即刻帶走焚燒,還請王爺不要插手。」
原博衍道:「連殺死印珈藍的那把劍,都是我身邊這位術士給的,若是行為不合適,難道他會不知道嗎?」
他見這龍隱衛不動,又將令牌取出:「去護衛陛下才是你的正責。」
龍隱衛看了一眼,這才稱是。
里里外外的人撤了個乾淨。原博衍沒走進那間牢房,只是站在門外道:「你去處理罷。」
那灰衣人卻沒動,只是站在院中,遙遙望著屋中那人道:「要等。」
原博衍一貫不愛與這些修術之士來往,這一句更是讓他皺起了眉。他壓低聲音道:「你之前說那柄法劍就可取她性命,今日又改口,已是欺君犯上之罪。你不趕緊處理了她,還要等什麼?」
灰衣人道:「等真正能殺了她的人。」
原博衍氣結,正要開口,忽聽身後一陣清脆的笑聲。他大驚回頭,看到內宮獄院牆之上,彤華正坐在上面。
「他在等我呢。」
她穿一身紅衣,綰著簡單的側墮髻,細碎的流蘇垂在頸邊,夜色里襯得美人如花又如玉。月光攏在她周身,散發著柔和又明亮的光芒。
她坐在月上牆頭,手撐著兩側,雙腿疊在一起,腳尖微微晃著,將裙擺盪出淺淺的漣漪,紅雲起落般美麗。
原博衍看著這幾乎可稱之為聖潔的一幕,忽而想起很久之前,自己年紀尚幼的時候,覺得壽王的日子新鮮,便常去尋他,於是便多次在壽王府見到渥丹。
他那時覺得渥丹真是美麗極了。若是世上真有至極二字,那於風骨與美貌之上,便只有渥丹堪任。
而她那樣放肆,即便所有人都對自己畢恭畢敬,她仍舊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樣,用一副看著普通小孩的眼神看著他。
不,她根本懶怠看他。
原博衍那時是中宮最小的兒子,天不怕地不怕,撕了渥丹的那隻精細的紙摺扇,把扇骨踩得四分五裂,等著她像其他宮人那樣跪下對自己說「殿下息怒」。
可她就只是嗤笑了一聲,轉身走了。
那一聲氣音,輕輕的,輕輕地,成為他經久不息的桎梏。
之後他和九弟原景時走到了一路,有意無意地引導他、推動他,再滿意地看到他成為自己的出頭鳥,去和太子一爭高下。
他第一次明白原景時原來不是他的掌中之物,是那一日,原景時帶他出宮,說要帶他見一個人。
見誰。
她說自己叫祝文茵,以後便如此稱呼罷,六殿下?
原博衍想了很多年,自己究竟差在了哪裡?為什麼比不過原承思,如今連自己和原景時的位置都做了互換?
直到擁有了陶嫣,他才能不再糾結這些自年幼起便一直固執的愚蠢念頭。他想,不與她再相關,其實也是一種幸運。
而現在,當初那個撕碎摺扇的報應,終於重重地砸在了他的頭上。
彤華笑著看原博衍,她覺得有意思極了。
皇室九個皇子,沒有一個蠢人,原博衍如果能看清自己的位置,這一輩子也能名揚千古。可自從她十幾年前看到他,就已經能從他眼裡看到對太子的不滿。
仁厚的同胞親兄成為太子,你究竟在不滿什麼呢?
他只要不做皇帝,什麼都可以做得很好,偏偏他就想做最不能想的一件事。
定世洲監管人間萬象,要這世上所有的一切,都精準著沿著命書的落定發展下去。世人常說命運有無形的指引,不過是神明在發現偏差後,給予的無聲點撥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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