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裡知道,雖然原景時對待彤華的行徑一貫隱忍包容,但他其實根本經不起她或者她身邊人對他的相激。即便當下不會發作,也會一直在心裡記著,那一日真要噴發,便是不死不休。
所以,有關於世人皆羨段玉樓,有關於她正是這位無雙段郎的小師妹,他已經有些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意了。
原博衍稍頓片刻,道:「在野,你與他俱是年少成名的俠士,無謂誰強誰弱。在朝,他不過是個不得善終的弄權之臣。」
他聲音微沉,道:「而你,奔波四處,退避多年,不是為了向誰俯首稱臣的。」
原景時十分平靜地看著原博衍,卻看得他心中有些生怯。他驚訝於自己的弟弟何時也有了這樣迫人的震懾力,心中平白生出了恐懼與羞惱,只臉上強自鎮定。
而原景時很快放過了他。
他收回了審視的目光,垂首輕輕笑了笑,道:「……也對,說到底,他不過是個已死之人罷了。」
所以,哪怕世人再念念不忘,哪怕她心中再念念不忘,他也不必放在心上。
前路漫長,他既然已經死了,又如何能來於他相爭,與他相比呢?
於是他放鬆了,笑著將棋子扔回了玉匣,在棋盤上給原博衍留了一條生路,起身向外而去。
原博衍看著棋盤之上,黑子在聽到「段郎」後對面人突然凜冽肅殺起來的棋風,動作微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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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里寂靜非常。
下一齣戲即將開始,走廊里除了幾個侍奉的小廝,見不到一個客人。
傾城散漫地跟在後面,繞著雕欄玉砌的走廊向外慢悠悠地晃。戲樓中空,她看見台上的藝伶,也看見大廳繁雜的客人。
拐彎的時候,她隱約見得二樓的樓梯一角,快速閃過一個人去。那人的側臉雖一瞥而過,卻看得傾城心頭狂跳。
她突然傾身,手扶在木欄邊,對那個方向脫口喊了一句:「步使君!」
無人應聲。
這戲樓布置巧妙,幾段樓梯皆是分開布置,從三樓走下二樓去,還要再轉過半邊,才能走到下一段樓梯。那人下到了二樓,逕自繞了過去,有廂房作擋,很快就消失在了傾城的視野。
岑姚和陶嫣走在前面,轉過這道彎時,突然聽見傾城聲音,還以為出了什麼事,立刻聞聲回頭。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只見一道緹色的輕快身影自眼前划過,方才傾城站的地方,哪裡還有人在?
傾城動作奇快。在張口喚人卻不見回應之後,她直接快步奔向樓梯,手撐著木欄翻了下去,越過前面的陶嫣和岑姚,直接穩穩落在二樓最後一節樓梯上。
她腳下不停,身形一晃,迅速繞過擋在前面的幾個侍茶小廝,提步追了過去。
這戲樓裝飾獨特,走廊繞了一圈,帷幔層層疊疊地懸掛,奢華又輕慢。眼見得那人身影又出現在眼前,卻馬上就要走下台階。
傾城著急,直接拔下發上一根長簪,揚手便擲了過去。那長簪帶著一道細碎的風,正掠過他的面前,直釘入一旁的木柱。
那人因此停了下來,回了半身,一張清雋英俊的面目終於完全顯露在了傾城的面前。他冷淡地抬眼看著傾城,卻一言未發。
他長眉英挺,眼如寒星,身上一襲月白色的衣衫,袖口上淺繡的霜雪,同他給人的感覺一樣疏離遙遠。
傾城停在他面前,此刻已完全怔住。
她原以為自己或許是看錯了,或許這只是個身形相近的人而已。可待此時仔仔細細看清了,她渾身血液卻仿佛頃刻凍結。
舊時光已經太早了,她不曾見過彤華和步孚尹一起走過的那些年,卻見過活生生的步孚尹。
這個人站在她面前,讓她不由得生出從前的那些敬畏來,甚至口吻都變得有些遲疑。
她試探地喚他道:「步使君?」
那人望著她,冷淡道:「認錯了。」
他眉眼冰涼又淡漠,確確實實是在看一個陌生的人。
他不認得她。
戲樓的老闆從夥計那裡得知了那雅間空了的消息,便急匆匆趕過來,此刻又看到這麼一出意外,腳下更是加快了速度。
這幾人是陸聿交代過的貴客,總不能在他這裡生出矛盾。故他人還沒走到跟前,口中已急切連聲道:「誤會了,誤會了!」
他站在中間,給兩邊微微欠身道:「幾位是外鄉人,恐怕是認錯了謝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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