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景時頭一次離開蒙城,在地動前曾經在蒙山上隱約見得疑似是她的痕跡;之後簡子昭來了蒙城,聽說和她有些關係;再之後她去淮州想要奪藥;最後又回到了蒙城……
這一長串事情,陶嫣沒見到,但都聽他們說過了。
她聽見彤華說「出事」,想起從前她給自己說過那麼一回家裡的事,雖然知道有術法遮掩,還是微微傾身靠近了些,掩口問道:「先前蒙城裡來了個郎君,似乎是姓簡,小岑見了一回。他是不是就是你從前說過的那個、家裡給你安排的未婚夫君?」
彤華眉宇間微微生出些不曾遮掩的厭色:「算不上,沒婚書沒過禮,連個明確的話都沒說過。」
平襄當初親自給他佩冠,的確是抬舉了他。興許她此舉真有這麼個意思,但既然沒有明言,其他人也就只能猜,不能認。
只是這重關係攔在中間,彤華有時頗煩心。
陶嫣只當她是承認了,便道:「上京城裡世家訂婚的套路我也見得多了,有時候偏這麼一句話,便只是最後的一層窗戶紙了。不捅破便尚有餘地,捅破了改都不好改。」
她在木欄上搭著手臂,支著自己的額角和她說話:「之前你身邊那個傾城姑娘在,說過什麼『好事將至』的話。你家裡出事,不會就是他的事,要戳破窗戶紙了罷?」
彤華挑眉看著她:「柳當家,何時這樣聰慧了?我就一句話,當家的明心睿智,什麼都想到啦?」
陶嫣聽著她戲謔的口吻,伸手打了她一下,笑罵道:「做什麼?我關心你婚姻大事,怕你將來過得不高興,你就這麼嚷我?」
說著話,老闆親自過來,將飯菜端來,又將桌子朝著她們兩個挪了挪,方便她們用飯。
待他出去了,彤華才道:「別擔心,我都處理好了,一時半會兒的,還成不了事。」
陶嫣點點頭,看著桌上的豐盛菜色,從腳邊提起一罈子酒來:「我特地從車上拿來的,喝兩口?」
她的酒量實在一般,天色已晚,她又剛斷奶水,彤華不大想讓她喝,就伸手攔了一下:「算了罷,喝酒誤事。」
「大晚上的,天大的事也是明天做,怕誤什麼?」
陶嫣撥開她手,不大在乎道:「我就抿小半杯,不礙事。你既然吃過飯了,吃不下就喝兩杯,就當陪我吃了。」
她拍開泥封,當真只給自己倒了小半杯,而後又給彤華倒:「這壇酒是我剛來到這裡的時候,跟范師傅學了做的,就埋在咱們夢雨樓的院子裡。從上京走的時候,我瞧著小九的樣子,約莫是難回來了,就特地挖出來帶上了。」
她笑了笑,將酒壺放在一邊,手指摩挲了一下,道:「我還以為在蒙城的時候就該打碎了,誰知道這麼好運,整理的時候瞧見它好好的。瞧你如今來去無蹤的,抓住了機會,當好好對飲才是。」
彤華聽完了,便拿起酒杯笑道:「我記得你埋酒的事,原來就是這壇。那倒是不該推辭,非喝不可了。」
她們兩個迎著涼爽的晚風碰杯,彤華叮囑她少喝些,自己卻是個要滿飲的架勢。
只是到了唇邊,微微頓住,一時沒飲下。
陶嫣喝了一口放下杯,才看見她杯盞抵在唇邊,卻沒入口,便問道:「怎麼不喝?」
她眉頭微微皺起來,又拿起自己的杯子抿了抿:「我第一次釀酒……不好喝?我嘗著還行啊。」
彤華唇角翹了翹:「一個人一個口味,好不好喝哪有定論,你緊張什麼?」
她往唇邊沾了沾,順手就放到了桌邊。
她們兩個從前一起喝酒,不像在外頭似的要講喝酒的規矩,自己慢酌圖個開心,都是緩緩抿著喝,只偶爾豪放一回,拼個見底。
陶嫣也沒在意,拿起筷子來吃飯。
彤華坐在一旁,側首打量起水面映照的月色,看著微風吹過水面微瀾,不經意般問道:「我聽說謝娘也來蒙城了,上回沒見著。」
陶嫣應道:「來了。我想著要和陸老闆合作做生意,謝娘子來的時候,我就同她說了這事,叫他們兩個湊到一起商量了一回。我瞧著他們挺投緣的,之前城裡少重建的東西,還是她和陸老闆一起出去找的。」
彤華意味不明地笑了一笑,趴到欄杆上,拿手背墊著下巴:「投緣……投緣就好,我還生怕他們兩個打起來。」
陶嫣沒忍住笑出了聲:「不至於罷?兩家做生意,雖然有點碰撞,但也沒什麼深仇大恨,哪裡能打起來?」
彤華看著水面那一輪破碎的月亮不說話。
怎麼不投緣?謝年年名字里那一個年字,不是阮經年的年,又是哪個年?
做了許多年的恩愛夫妻,倒叫深愛的夫君瞞著殺了自己全家,容家的「妙智娘子」算計了別人半生,誰知到了最後,卻被別人算計到這個地步。
璐川容氏的大娘子容瑜,九死一生逃亡上京,隱姓埋名半生,恐怕從來沒有想過,在南方和自己分庭抗禮的商人陸聿,就是自己暌違多年的夫君阮經年。
沒有舊恨?哪裡能沒有舊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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