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衛得令退下,原澤舟這才瞪了副將一眼,道:「既是皇兄命他持令符秘密前來,自然要等夜了掩人耳目,豈有不見之理?你昏頭了罷!」
那副將自覺有錯,向原澤舟道錯,又說等明日便去領罰。但眼下看著原澤舟要將腿放下來,他還是上前攔了一把。
「既是陛下派來的人,想也是近臣罷了,知道殿下有傷,不會介意這些虛禮。殿下走了一天,還是坐著罷。」
這回原澤舟沒有再多堅持。他想想也是,便還將腿放穩,只側坐在床榻之上,等那令官前來。
不多時,門口傳來動靜。大帳的三重前簾被陸續打起,便有一人裹著深黑色的大氅,將全身擋得嚴嚴實實,快步往帳內來。
原澤舟一時沒看出是誰,來人卻立刻將風帽和擋臉的絨巾都卸下,朝著原澤舟一個頷首,笑道:「殿下,許久不見了。」
那副將大吃一驚,竟猶然不忘壓低聲音:「祝姑娘!」
他跟隨原澤舟已久,昔年也跟隨原澤舟出入東宮,豈能沒見過此人?能得原承思如此看重,不是祝文茵又是誰?
原澤舟一時訝然,卻也沒說出話。他怔然許久,才想起什麼,扶著床邊想要站起來。
彤華瞧見了,上前按住他手臂,輕輕一扶,他便僵硬地不再動作。
她自然收回手,道:「殿下既然受傷,就安心坐著罷。」
副將看了兩人一眼,合手對著二人一禮,道:「既是祝姑娘來了,想是有要事要與殿下說。末將出去守著,二位有事叫我。」
原澤舟見他出去,伸手請彤華落座。他目光始終深沉地落在她身上,等她落座後回望,他又淡淡避開,用一種並不冒犯的視角面對她。
他琢磨著言辭,緩慢道:「去歲宮變後,我便不曾再聽得姑娘的消息,繁記那邊也不見姑娘。我還以為是……」
他停在此處,沒說出那些不祥的話來,又道:「姑娘無事便好。」
原澤舟此生可謂是十年磨一劍,這一劍盡數是為原承思的宏圖霸業。他自幼跟隨在原承思身邊,心中裝的都是家國天下,但是依舊抵擋不了那年偶然一見里祝文茵的華然美麗。
去歲時在東宮相見,原以為是陌生相逢,她卻準確地識出了他的身份。那一刻的激動和快樂自然難以言說,於是他沉寂了多年的心意,又再一次浮出平靜無波的水面。
一見傾心,二見定情,說的就是他孤獨歲月里的一場單相思。
宮變之後,他聽說了先帝對印珈藍下手的事,也聽說了印珈藍就是祝文茵的事。
印珈藍已死,他慌不擇路,只得去找原承思詢問,祝文茵是否還活著?
他頭一次如此冒進,原承思聰慧如此,如何能瞧不出他的心思?
原承思當真從來沒看出他這樣深沉的心意,驚訝之餘躑躅許久,仍是對他道:「八郎,有關於她的事,今後就莫要問了。」
原澤舟當日是真以為她死了,霎時便有些難以忍耐,一時間滿眼的蒼涼悲愴,心思終於得見天日。
這世上大部分人是因為愛上了一個人的一部分,才愛上這個人的好處,之後再愛上他的壞處,最後才算作是愛上了這整個人。
原澤舟就循著這尋常人走過千萬遍的情路,毫無例外地落入俗套。
他此生見她不多,從不曾奢望什麼,惟願她能一生安平如意。若是可以,便多見幾回,若是無緣,便是再沒有相見的一日,也沒想過,有生之年,竟如此突然聽到她的死訊。
但他在她人生里從來無關緊要,即便自己抱著那一點記憶不肯放手,也改變不了分毫命運。
他裝作無事發生一樣,將這些事拋諸腦後,繼續追隨時間,跟著原承思劍鋒所指奔赴戰場。
他從來並不執著,若是從此山水不相逢,那便莫道彼此長和短。
他都快忘了。
可她卻又來了。
原澤舟一時反應不過來,腦中嗡嗡亂鬧,也不知嘴裡胡言亂語了一堆什麼,總之說到最後,也只落定在一句無事便好。
彤華笑言道:「自然是無事的。只是幫陛下辦完這樁事,我便該回家了。」
原澤舟聽得這句話,心下空了一拍,對面彤華已將一個瓷瓶遞了過來,放在他床頭的矮案上:「我身上正好帶了瓶解毒的藥丸,對殿下的傷有好處。若是毒素能解,想來以殿下的體質,恢復也是很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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