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感受過這種有溫度、有觸感的擁抱了。
彤華眼眶溫熱,只是輕輕偏一偏頭,便蹭到他寬厚的掌心,仿佛這些年走過的坎坷長路都是幻夢一場,只要她肯低頭,就還能回到過去的好時候。
她眼裡閃著破碎的希冀,像閃爍的星子光芒,語調也漸低了下來:「你留下來,我便原諒你。」
她想她是瘋了。
果然,沒有平襄的強硬約束,她什麼瘋話都說得出來,什麼瘋事都做得出來。
她明知道步孚尹是個慣會哄她沉溺的騙子,他不止一次利用她的心意對她下手,為著斬草除根永除後患,她也必須殺了他不可。
道理她都明白。
但他只是走到她身前,喚她一聲暄暄,便足夠讓她丟盔棄甲。她這些年著實是沒有絲毫長進,一遇到他,便輸得一塌糊塗,流著血還要說著再來一局。
他果真笑了,不知是在笑她和往日一般的天真,還是笑她和往日一般地待他:「怎麼還和從前似的?」
其實早該了斷的。
就是因為她一次次不舍,因為他一次次不舍,所以到現在都沒個結果。
但她聽不出他的憐惜與不舍,耳里只自以為是地捕捉到他的譏誚與作弄,在這一句里又激出和他針鋒相對的惡劣性情。
彤華手里攥著他的衣角,冷笑道:「你別當我想不到。你大仇未報,自然用盡千方百計也要保自己一命,何必惺惺作態,裝得此刻倒如將死一般?」
當年他去三途海,明知是算計一場,早做好了會被人暗害至死的準備。豈能真那般盡如人意,丟下自己作為大荒神主的責任不管,由著旁人心愿達成?
她有銜身咒在,這些年早對他作為段玉樓的那部分殘魂的氣息熟悉萬分,面前這一團,是心魔,是他殘破魂魄的其中一塊,卻不是這些年裡陪在她身邊的那部分。
難怪她當年在三途海時不曾收全他的魂魄,原來是如今在這等著!
還有當初在弗陵里瞧見的,他在墓道里刻下的那一朵烙月雅蘭,既然不是段玉樓刻的,那是誰操縱的,如今豈不分明?
休忘了,步孚尹一生算無遺策。
她想到自己這些年努力想要叫他重生的行徑,只怕落在他的眼中,都是跳梁小丑一般可笑,於是指尖愈發用力:「你別當我想不到!」
他聞言便坦坦蕩蕩地笑了,是一個並不否認的姿態,但卻絕沒有要嘲諷她的意思。如果要愛恨分明地來計算,在這個方面,她的確算得上是他最信任託付的那個人。
「暄暄。」
他有些無奈而慨嘆地喚她的名,打斷她虛張聲勢的囂張氣焰。
「我想再來見你一回,不是來和你吵架置氣的。」
他想,說到這個份上,她該聽得懂了。
大荒是怎麼回事,她清清楚楚。昔日身死以前,他費了些氣力查清了,但也從來都沒有明言說破。
興許就為著那麼一點貪戀的私心,不說破便仿佛還能如常。只要隔著這一層脆弱的窗戶紙,在背過身去整頓刀劍的同時,還能毫無負擔地高聲念著蜜語甜言。
於是他們竟在這種地方達成了一致的默契,都念著要先下手為強,卻似乎是誰也沒找到合適的契機。
就這麼僵持著,僵持到他都死了這麼一回,僵持到如今幾乎已經要亮出明牌,卻依舊沒有揭穿。
一場大戲,總要角色之間互相配合,才能演的下去。他已經表達了他的態度,勉力護著這層紙,想再和她多這一刻的情真意切,她也不該太過分,拆了台,叫彼此都下不了場。
他宛若情人絮語,如此地威脅她。
而彤華果然聽懂了。
這感覺真叫她熟悉。他們從前就是這個樣子,沒有什麼永遠的繾綣佳時,三言兩語之間,就變得這般針鋒相對、水火不容。
她咬了咬唇,果真被他熟稔地拿捏在了掌中,將那些話咽了回去。
可她依舊不忿,即便要演兩心相悅的有情人,也要做最惡語相向的那一種:「我好言留你了,你肯點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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