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她今天有想過,要不要讓陵游來陪他的。但是如果陵游來了,有心人看到他們走得太近,那無論是他還是陵游,一定都會變得更加危險。
恂奇避開了她晶瑩的雙眼,將丟在一旁的那件外衣拉過來披在了她的身上,看著衣上的那枝雅蘭裹著月色清輝,靜靜地在她身上綻放,但它們都比不上她的美麗。
她的手從月白的蘭下伸出來,紅色的衣袖順著手臂滑落,和月白的外衣糾纏在一起,只有她那隻柔軟的手如雅蘭枝節,柔婉地觸碰到他的下頜。
「喝酒罷?我陪你多喝兩杯,醉一點,睡一覺,就把傷心的事暫且忘掉啦。」
他的傷心是喝酒忘不掉的。
但她已經自顧自去拿另一隻杯了,遞到他面前這麼短一截距離,都晃去了半杯酒。他沒有拒絕,順手接過來,看她輕輕地和自己碰了一下,然後把酒杯放到唇邊。
她醉了,但她飲酒的動作一點都沒含糊,脖子向後一仰,將整個嗓子都打開了,酒水全部一下灌進咽喉,乾脆利落得要命,一看就不是頭一次這麼做了。
恂奇仗著她醉了無法分辨,便肆無忌憚地盯著她,就像在大荒狩獵時盯著勢在必得的獵物,目光一分也不錯開,只是手腕抬了一抬,將杯中酒一口飲盡。
那酒十分絲滑綿柔,入口後便順著咽了進去,但他看著她的側臉,又不知怎麼,想到了白天時他吮吸她血液的感受。
他不是頭一次飲血,但這一次和哪一次比都不一樣。他心裡在摒除那種異樣,但那種奇妙的感受不斷在他喉間翻湧。他嘖了一聲,將杯子放在一邊:「這酒沒勁。」
彤華不大在意道:「果子酒嘛,慎知還在裡面加了好多藥草,能有什麼勁?天界的酒都是這個樣子。」
天界的酒都是這樣,和天界的神仙是一個樣子,看上去是軟綿綿一團棉花,霧蒙蒙一團煙雲,一刀刺下去,聽不見聲,碰不到阻,就只見血。
她還想喝,伸手去夠酒壺,被恂奇伸手按住了:「不喝了。」
彤華眨眨眼,有些遲鈍地說道:「你不喜歡?那我們……那你喜歡喝什麼?我叫銜雲去準備。內廷肯定有好多酒,但我們要避著陵游,他如果知道了,肯定會來說我的……唔,也會說你。」
恂奇將酒具推遠了,將她的手拉了回來:「不喝了。將來有別的,我再陪你,今天不喝了,足夠了。」
彤華頭一歪,靠在他膝頭:「夠了嗎?可你還是很傷心。」
她用力撐著眼皮,眉心也因此而皺起:「如果你不做恂奇,會好一些嗎?」
她說完這句,仿佛是想到了什麼,又道:「如果你暫且不做恂奇了,你願意嗎?」
暫時不做恂奇了,假裝將過去的事都放棄了,讓長曄和其他心懷別意的神明都放下戒心,到那時候,保住了性命,再做你想要成為的,你願意嗎?
恂奇問她道:「不做恂奇,我又做誰呢?」
繼續回去做那個連在生死名簿和世界命書上都找不到姓名的孤魂野鬼嗎?繼續去做那個永遠也回不到來處卻也找不到歸處的孤魂野鬼嗎?
體驗過了愛與溫暖,誰會願意回到那樣的茫茫浮生。
恂奇沒應,伸手在她眼皮上輕輕撫了撫,她本就困了,如此便睡了過去。
今日彤華不放心別人,特地叫慎知和拾雨過來先守著,拾雨和銜雲拿不定主意要如何安置裡頭兩人,便去找慎知過來。
豈料慎知剛到這邊,便見裡頭的人繞出了側廳。
恂奇來時血人一般,此刻洗淨了,一身月白色的衣裳,長發烏緞一樣撒在身後,倒沖淡了粗狂,顯出了那幾分清雋。只是眉眼依舊英氣,在大荒神洲屠戮久了,帶著荒野之上的凜冽寒風,一雙眼睛便是無邊寒夜裡的疏星,亮而疏闊。
他給彤華披了件外袍,將她橫抱在懷中。與微冷的面目不同的是,他的動作十分輕柔周全,就像是曾經做過一樣,彤華那樣精細的人,沒有顯露出半點不適,舒舒服服地倚靠在他懷中。
慎知沒有一刻比現在更慶幸主子不喜歡太多人近身伺候的習慣。這樣一幕若是傳出去了,不知是多大的風波。
但她又想到,今日他們回來時,在宮門前就已經足夠親密了。若是恂奇繼續在這裡住下去,只怕這樣的時候還有的是,債多不愁,倒讓她無所謂了。
慎知很快反應過來,無聲引著恂奇往另一邊臥房去。彤華先前本就在這邊住過,寢具都是現成的,倒也沒有安置的不便。
將彤華放在床榻上時,慎知清楚地看見,恂奇微微偏了下臂膀,將彤華的頭往懷中護了一下,他的下巴,還在她額頭無意識地點了一下。
他非常仔細又輕緩地將她放在床榻上,動作十分熟練,甚至沒有驚醒她。他將彤華手中攥著的外袍一併放在了一邊,才退開讓慎知上前為她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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