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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之後,今年考生春闈高中的喜報,傳到了江洲。

江洲府共計十一個進士,同進士兩名,明明堂五人高中,皆為進士及第。寧毓華高中榜眼,寧毓承小舅父亦中了二甲,名次居中。

陳全進得了差使,不日便將歸家的家書,也送到了陳淳祐手中。

陳家早知此事,不免還是高興慶賀了一場。待來道喜的人走後,陳全斗與于氏巴結著又說了許久的話。

天氣逐漸炎熱,夜裡寂靜,只有蛐蛐跟著蛙一起叫喚。

到黎明時分,大雜院開始有了動靜,陳家突然傳來陳淳祐驚慌失措,顫抖的呼喊:「阿娘,阿娘,你醒醒,阿娘!」

「可是大郎在喊?」陳全斗尚在迷糊中,嘟囔著問道。

于氏要當值,抹黑起身坐著穿衣,仔細聽了下,頓時臉色大變:「他爹,是大郎在喊。」

陳全斗睡意頓消,趕緊披了件衣衫跑出門,于氏也忙點了燈盞,跟在他的身後來到隔壁。

豆大的燈盞下,陳淳祐神色慘痛,慟哭流涕。

張氏一動不動躺在床上,臉色灰白,身子變得僵硬,早已沒了聲息。

第32章 ……

牛皮扳指做好了,福山去取了回來。寧毓承帶到學堂,在課間歇息時去外舍找陳淳祐,得知張氏去世的消息,他在家中守孝。

寧毓承震驚莫名,張氏好不容易熬到陳全進當官,眼見苦盡甘來,卻一命嗚呼了。

下學之後,寧毓承騎著他新得的老驢來到大雜院,院中堆放著瓦片木材,休憩屋子的漢子趁著太陽下山時,幹活不算太熱,正在忙碌打樁蓋瓦。

陳家的舊門半掩著,門前立著兩條竹竿,竹竿上飄蕩著兩塊招魂幡,隨著風正在飄飛。

大牛留著鼻涕,正在與夥伴們玩耍。他看到寧毓承眼熟,機靈地蹬蹬瞪跑去了陳家,頭鑽進去嘀咕了幾句話,很快,陳淳祐走了出來。

寧毓承遙遙朝陳淳祐頷首,他比上次見到時要瘦弱,慘白毫無血色的臉,身上穿著本白斬衰服,頭戴麻冠,腳穿苘履竹屐。

「七郎來了。」陳淳祐叉手施禮,聲音沙啞。

「我聽到令堂之事,很是......」寧毓承沒再寒暄客氣,陳家不像是辦喪事的樣子,他便徑直道:「可有需要幫忙之處?」

陳淳祐道:「看過黃曆,若再要等的話,得要十日之後才有吉日。阿爹尙要二十日方能到江州府,天氣炎熱,實在等不得,阿娘今早已經下葬了。」

夫妻五年前分開,便是死別。僅僅差上十天半月,連最後一面都見不到。

大雜院嘈雜,塵埃飛揚,孩童們追逐笑鬧,漢子們說著葷話,有好些人偷偷朝他們打量。

這些天的日子仿佛戲台上的荒誕劇,自從張氏去世,幫忙的親鄰熱情中帶著幸災樂禍,就如他們此時窺探的眼神一樣。

家中逼仄昏暗,弟弟木訥呆怔,陳淳祐無論傷心憤怒都得憋著,他此時再也受不住,急轉身跌跌撞撞朝外走去。

寧毓承愣了下,牽著驢跟在後面。斜陽灑下來,陳淳祐瘦弱的身影,在地上拉得格外細長,搖搖晃晃,仿若一顆雜草。

離大雜院有一段路了,陳淳祐的腳步終於緩慢了下來,他沒有回頭看,努力擰著脖子,與身後的寧毓承說著話,一邊去看他牽著的驢。

「從這裡下去就是月河。」陳淳祐指著前面的岔路,「這邊沒石階,人少,他們都在前面一段洗刷。」

寧毓承扯了下韁繩,老驢跟著走快了些,驢蹄踢噠,陳淳祐忍不住又看了眼。

「走路太熱,路近,騎驢正好。」寧毓承解釋道。

陳淳祐道:「七郎騎驢上學,學堂斷無人敢笑話。」

明明堂的確沒人笑話他,反而看到他騎驢,張春盛他們跟著學,也買了驢騎著上下學。

陳淳祐一向走路上下學,他買不起老驢。如果是他騎驢,明明堂規矩森嚴,學生不敢明著欺負人,但他勢必會遭來無數的白眼奚落。

寧毓承聽出了陳淳祐話中的悲哀,他與上次見到的大相逕庭,此時充滿了憤怒戾氣。

如果寧毓承跟陳淳祐一樣窮困,連驢都買不起,他肯定不會覺著騎驢是灑脫無所謂,當然也想要駿馬。

月河波光粼粼,對岸古樹參天,隔著高大的圍牆,只看得到重重院落的飛檐。

寧毓承將老驢系在歪脖子棗樹上,隨著陳淳祐在石頭上坐下,取了牛皮扳指遞過去。

陳淳祐愣愣接過,緊繃著的臉終於崩裂開,悲傷一層層湧上來,張開嘴,先長長抽噎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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