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毓承一一應了,翌日他早上起來,福山趕去學堂,讓福水去府衙找賀祿遞話。
到了莊子,孫莊頭早就在打穀場候著,寧毓承從騾車上下來,他上前恭敬見禮,道:「七郎來了,天氣熱,請到屋中去吃茶歇息。」
寧毓承打量過去,打穀場的陰涼處,擺著案幾長條凳,案几上放著帳本筆墨紙硯等。幾隻大小不一的量斗擺在一旁,量斗邊,放著一根帶著凹槽的長鐵條。
已經有幾個漢子站在裝著小麥的羅筐邊等著交租,在他們後面,陸續有人挑著背著小麥前來。
「我不進屋了,就在這裡看看,你先去忙。」寧毓承說道。
孫莊頭遲疑了下,沒再多勸,讓人去重新搬了椅子過來,倒了茶讓寧毓承坐在陰涼處,邊吃茶邊看。
佃農已經賃寧府的地耕種多年,往年都是錢夫人安排人來收租。今年突然換了人,第一個漢子將羅筐挑上前,看上去很是緊張不安。
孫莊頭問了姓名,待漢子答了,翻開帳本找到漢子賃地的畝數,撥動算盤珠子,很快算出漢子該交的租。
「魏斗魏金,你們去驗糧。」孫莊頭吩咐道。
魏斗魏金分別上前,拿著鐵條橫在最大的量斗中,叫漢子將羅筐的小麥倒進去。
漢子提起羅筐,小麥嘩啦啦順著鐵條裝進量斗。倒完一籮筐,漢子再提來另外一羅筐。這一羅筐只到了小半,量斗便逐漸滿了。漢子的手抓住羅筐提了下,再小心往下傾倒,生怕量斗的小麥滿了出來。
孫莊頭不耐煩地道:「量斗還有一截空著,你快些!」
漢子穿著布褐短打,衣袖挽到手肘處,抓著羅筐用力,手臂上的青筋虬曲,黑紅粗糲的臉上汗水滾滾而下,低著頭,死死盯著量斗與
羅筐,小心翼翼一下又一下,往裡面添著小麥。
孫莊頭跨著臉,一臉的不高興。他不由得朝一旁看去,見寧毓承只坐在那裡看著,到底沒有吱聲。
羅筐的小麥,又倒了近三分之一,量斗終於滿了。孫莊頭看著平平的量斗,他臉一沉,朝魏斗魏金看了眼。
兩人二話不說,抽出放在量斗中的鐵條。魏斗順勢一踢量斗,他的腳剛落地,魏金這邊接著一腳踢了回去。量斗中的小麥,從量斗中掉在了地上。
魏金魏斗從鐵條的凹槽中,各自取了小麥粒放在嘴裡嚼,吐掉之後,再嚼另一顆。接連嚼了幾顆,前後分別道:「還得要曬一兩個太陽。」
孫莊頭便道:「拿回去,曬上兩日再來!」
漢子撩起衣襟擦著臉上的汗,聞言頓時急了:「今年的日頭好,足足曬了五個天時,哪能不干!」
跟著來交租的佃農們跟著著急了,七嘴八舌爭論了起來。
「再曬,小麥就曬熟了!」
「往年也只曬了兩三天,今年的糧食收成比去年還要低,再曬下去,收到的那幾顆糧食,全都拿來交了租子。」
「以前高管事來收租,就沒這麼多事。」
高管事留在了大房當差,分產之後,孫莊頭算是頭一遭領到緊要差事,一心想要做好,在主子面前掙個臉面。
誰知,佃戶們當著寧毓承的面讓他沒臉,頓時忍不住了,怒道:「早就與你們說了,今年的租子,東家拿來有大用,比往年還要曬得幹些。我都沒提裡面的石子,雜草,東家好心給你們耕牛,農具。一頭耕牛值幾十貫,真要算帳,你們這點糧食值幾個錢,東家的地,都白給你們種了,還倒貼了錢糧進去。真遇到天災收成不好,東家從未逼迫為難過你們。今年風調雨順,你們在這叫苦,真當是養不熟的白眼狼!」
「東家是好人吶,東家行行好,莫要為難我們,這小麥,不能再曬了啊!」
寧毓承只穿著布衣,他從沒來過分給三房的田莊,曬穀場的人都摸不清他的身份,只圍著孫莊頭叫苦求情。
寧毓承這時放下了茶盞走過去,孫莊頭見他過來,神色一變,忙背轉身壓低聲音提醒道:「七郎,這些莊稼漢粗魯難纏,你且離遠些,當心衝撞到你。」
一邊擋住寧毓承,一邊朝跟來的僕從使眼色,讓他們趕緊前來保護寧毓承。
寧毓承看到魏斗魏金踢出來的小麥,被隨意踩來踩去,眼神一沉,道:「都讓開!」
孫莊頭僵了下,訕訕讓到了一旁。寧毓承走到量斗邊,取了顆小麥輕輕一咬,只聽清脆一聲,與他留下的種子曬得差不多干。
「已經很乾了,不用再曬。」寧毓承說道。
孫莊頭臉漲成了豬肝色,不死心提醒道:「七郎,夫人有令,說是老太爺的吩咐,糧食一定要曬乾。」
「不用再曬了。」寧毓承面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只再強調了一句。
孫莊頭心道反正他已經出言勸說過,既然寧毓承堅持,到時候若出了差錯,夏夫人也怪罪不到他頭上來。
「七郎發話,都收了。」孫莊頭讓到了一邊,猶帶著不滿道:「你們還退下,去準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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