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黃說完,幾乎將頭埋進了地里去,屏聲靜氣立在那裡,一動不敢動。
寧悟暉如活死人般躺在那裡,寧禮坤嘆了口氣,對薑黃擺手道:「去熬藥吧。」
薑黃如釋重負,趕忙應是退了出屋。寧禮坤又對寧悟昭道:「老大,你也回去歇著,明早還要趕路,莫要耽擱了行程。」
寧悟昭驚訝不已,寧悟暉出了這般大的事,寧禮坤居然還是照著原定的行程回江州府。
終究是兄弟,寧悟昭雖對寧悟暉一肚皮的怨氣,看到他受傷,前程盡毀,心中還是不好受,道:「阿爹,老三他受了傷,不若再多留些時日,阿爹順便養好身子再動身。」
寧禮坤皺眉,道:「老三的傷沒事,一些皮肉傷罷了。」
寧悟昭只能先回屋,寬慰了寧悟暉幾句,見他毫無反應,只嘆了口氣,便走了出去。
暖閣內只有父子兩人,一時誰都沒作聲,安靜得只余寧悟暉愈發粗重的呼吸。
傷口的痛,寧悟暉已經麻木,他現在感到生不如死,絕望,憤恨,不甘,快要將他淹沒。
他不信自己會平白無故摔倒,還恰好傷了臉,斷了前程。
在自己的私宅中,要是有人害他,只能是這座宅邸中的人。
寧悟暉首先懷疑的便是寧禮坤,父子多年未見,不似以前的偏愛,這次不見溫情,只有斥罵與不滿。處處看他不順眼,
斥罵他是寧氏罪人,失望之情,溢於言表。
不過,寧悟暉再一想,卻又無法相信,畢竟那麼多年的父子。寧禮坤處處替他著想,為他的前程費盡心思。
寧禮坤一心念著子孫們能飛黃騰達。老大寧悟昭無心仕途,要是廢了他,就只剩下了寧悟明。
休說寧禮坤,換做任何一個父親,都捨不得到手的知府之位。
其次,寧悟暉懷疑的是寧悟昭。這次寧悟暉來到明州府,兩人就爭執不斷,互相看不順眼。
不過,寧悟暉很快便否認了。
寧悟昭性情溫和,在寧悟暉看來,所謂的溫和,不過是看在他的面子,說得委婉好聽了些。寧悟昭實則為軟弱,他沒這般大的膽子,更沒安排動手的本事。
如寧九他們,寧悟暉與他們不過點頭之交,彼此之間又沒有深仇大恨,他們害他作甚?
難道,真如寧禮坤所罵那般,他是遭到了報應?
念頭在腦海中浮起,寧悟暉手腳冰涼,慌亂得呼哧急喘,猛然看向寧禮坤,聲音嘶啞,幾近癲狂道:「阿爹,可是你,可是你?」
寧禮坤垂下眼帘,抬手拍了拍寧悟暉搭在榻邊的手臂,溫聲道:「老三,你受了傷,擾亂了心智,別多想了,先歇一陣吧。」
「我不信,我不信!我不會遭到報應,天底下哪有什麼報應!」
受傷之後,寧悟暉一句話都沒說過。這時像是要將所有的情緒發泄出來,嘶聲力竭大吼大叫。
「要報應,怎地也輪不到我!大伯父為何沒遭到報應,阿爹為何沒遭到報應,二哥為何沒遭到報應,我也不該遭到報應!」
寧禮坤臉色慘白,厲聲道:「你閉嘴!你大伯父沒活過五十,這就是他的報應!你二哥在京城,他的一舉一動都在陛下眼皮子底下,他無愧於心,為何會遭到報應!而我.......」
他閉上眼,神情痛楚,悽然道:「我最大的報應,便是生了你!」
寧悟暉望著寧禮坤,怔怔流下淚來,胸口憋著的怨懟發泄出來之後,留下深深的絕望。
「阿爹,我以後要如何辦,如何辦,我什麼都沒了,什麼都毀了,阿爹啊!」
寧悟暉失聲痛哭,自小錦衣玉食長大,沒受過挫折委屈,讀書考學做官一路順暢,春風得意馬蹄疾。
明州府是上府,在任上哪怕四平八穩,頂多過上三五年,他便能升任一路轉運使,隨後調回中樞,至少一個六部尚書跑不了。
到了朝廷中樞,成為天子近臣,以他的家世與能幹,何愁不會受到重用,必會入朝拜相,豈會輸於寧悟明!
寧禮坤木然坐在那裡,他也不勸,任由寧悟暉哭得嘶聲力竭。
都是他的報應,都是他的報應!
崔老夫人罵得對,他是缺了大德,他不該貪心,總想著要讓寧氏子孫榮華富貴,綿延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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