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片刻,寧悟明提筆蘸足墨汁,左手扶住右手垂下的衣袖,在紙上筆走游龍。
寧毓承端看著寧悟明的動作,起初以為他是憤怒,在平緩自己的情緒。待後來,看到紙上所寫的信,寧毓承便打消了先前的想法,寧悟明並非因著生氣,反倒是在給自己打氣。
寧悟明放下了筆,微微仰頭閉幕,長長呼出口氣。寧毓承亦看完了最後一個字,心情更是一言難盡。
毫不掩飾,熾烈赤城的情感,從紙面上蓬勃而出。整封信,道盡了回到家鄉的心情,喪父之苦,離開陛下之苦。最大的苦,則是自歸鄉之後,無陛下庇護,被人輕視欺負。
若非知曉信寫給誰,寧毓承會認為是封寫給心上人,訴離別衷情的情信。
寧悟明手指染了些墨汁,蘸了罐子的清水擦拭,順道將信看了一遍,問旁邊收拾硯台筆墨的寧毓承:「小七,這封信,你看了覺著如何?」
寧毓承沉吟了下,謹慎地道:「我的看法不重要,重要之處,在讀信之人的看法。我不了解陛下,所以無法判定。」
「滑頭。」寧悟明盯著他,緊追不放問道:「你莫要管讀信之人,且說說你的感受便是。」
寧毓承想了想,坦白地道:「直抒胸臆,過於熱烈。」
墨汁幹了,寧悟明將信疊成方勝,淡淡道:「你的言外之意,我太過諂媚,有失風範?」
「不敢。」寧毓承回道。
「小七,大齊上下的官員,近八成都在尸位素餐。餘下的兩成,不到一成想做些事,但他們不會主動去做,只會見機行事,在穩妥,不會影響到自己的前程時方會有所動作。餘下想做事之人,乃是朝廷,甚至歷朝歷代,都稱得上肱股之臣。」
寧悟明拿著疊好的方勝,平靜地道:「可惜,我讀遍了史書,這一成做事之人,九成沒做出什麼名堂,最後的下場,能落個好下場的都極少。朝代更迭,無甚新意,大抵莫過如此。做官容易得很,只要讀書考科舉出仕,所謂的為官經驗,皆是放在老驢面前的草料,牽著人不停往前走。熬著履歷往上升遷,實則在熬人情關係。我身在朝廷中樞,能直面天顏,這是最好的時機,無需苦熬履歷,向討厭的上峰獻媚。我告訴阿華,他不同意,以為有失讀書人的風骨。其實,他是學不會,能討好天子,這是一門本事。你小舅舅臉皮厚,他學了個兩三成,就已經夠用了。」
原來寧悟明不是在問信,而是在推心置腹教他為官之道。寧毓承這時愈發理解,寧悟明為何能升遷那般快,且在朝中能立足。
除去他人前人後的兩幅面孔,還因為他的通透。
官員無甚作為,便是有為。
寧毓承在某一方面,很是贊同寧悟明的觀點。歷朝歷代的革新,只涉及到政令方面。比如歷史上赫赫有名的「青苗法」,與農桑有關。好壞且不提,但革新並未涉及到根本。
無論何種收稅方式,農桑產量太低,對農人來說都是沉重的負擔。
根本在於,如何提高農桑的產量。
寧悟明奉行無為而治,寧毓承則是做實事,發展生產力。
當然,寧毓承並不認為,自己比寧悟明聰明,他擁有後世的經驗,算得上是作弊了。
寧悟明將方勝放進信封中,看了看寧毓承,見他默不作聲,伸手去取白蠟,順便問道:「你與賀祿來往多,可是不忍心了?」
「我來吧。」寧毓承說了聲,拿了白蠟放進碟子中,點了蠟燭準備融化。
「賀氏欺上媚下,捧高踩低,毫無品行可言。賀祿起初提到過有看上之人,但他不敢提。後來我得知是三姐姐。當時他認為配不上三姐姐,賀道年升官之後,他就以為自己配得上了。聽他的言外之意,還拿白蠟來做威脅。我不虧欠賀祿,賀道年能升官,在江州府的政績,一是當時清理月河,修葺破舊的大雜院。二是平息江州府的混亂。這兩件事,賀道年將功勞全部攬在身上,他不感恩也就罷了,不該那般快翻臉。」
發生在江州府的這些事,寧悟明聽說了一些,對其中的細節並不甚清楚,寧毓承便撿了些詳細說了。
「規矩禮法雖可笑,禮樂崩壞,人人都不講規矩,這世道就得大亂。尋常百姓可不講究禮法規矩,賀氏卻不同於一般人家,若無約束,則變成了禍害!賀祿敢與你說出這種話,在你祖父熱孝未過,便提出結親的打算,乃是賀道年從未教過賀祿何為禮,賀氏張狂到,已經自詡天下無敵,連寧氏都可以隨意揉捏磋磨!」
白蠟化了,寧悟明取了簽子,將信蠟封好。聽到寧毓承提到白蠟,他捻了捻指尖的蠟花,冷笑連連。
「老子當官,一個大錢都沒有貪腐,老子問心無愧!他賀道年算什麼東西,幸好江州府底子厚,否則,還不得被他刮成寸草不生!禮部擔著科舉之責,科舉雖稱不上真正公平公正,但對貧寒的學子而言,這是他們唯一的出路。要是賀道年這種東西領了禮部,貢院都得變成糞坑!他想要尚書之位,想要白蠟,我看他是想死!」<="<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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