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天已經完全黑了,街兩邊的鋪子差不多都已打烊,行人也早都回了家。
路上只有陳君遷和沈京墨一前一後地走著,走的是白天沈京墨跟陳川柏走過的那條平坦些的路。
他褪下官服換上了自己的衣裳,與她走在一起,像對尋常的小夫妻。
其實陳君遷是想和她一起走的,但她不知怎的總往他身後躲,好像他前面有鬼似的。
他步子大,習慣快走,但她步量小,陳君遷怕她跟不上,只能放慢了速度,走上一會兒,回頭瞧她一眼。
沈京墨確實走得有些累。她今天只買了衣裳,還沒來得及買鞋,腳上這雙軟底繡鞋走了太多路,這兩天愈發磨腳了。
但她不敢掉隊,只能硬著頭皮跟上。
沉默地走了一會兒,陳君遷回頭看她的頻率越來越高。
他的娘子看上去性子安靜,也不知是天生不愛說話,還是和他不熟沒得聊。
但她聲音很好聽,輕輕柔柔的,說起話來文縐縐的,和村里那些大嗓門的嬸子們不一樣,他愛聽,還想多聽聽。
於是他故意把步子放得更慢,原地踏步,等著她走上前來,好和她並排走。
沈京墨一路默默跟他保持一步距離,見他突然慢了下來,她不明就裡,也慢下速度,踩著小碎步跟他一道原地踏步。
陳君遷等了半天,也沒見沈京墨走上來,還以為她掉了隊,正要回頭去找,一轉身,才發現她就在自己背後,也正一臉疑惑地看著他。
陳君遷剛抬起來的步子一僵,緩緩放下,臉上難得地浮現起一絲尷尬。好在現在天黑,他臉也不怎麼白,才沒讓她看見。
「前面剛才過去條蛇!」他飛快編了個瞎話,面不改色道,「咱們等它爬遠點兒再走。」
沈京墨在上京哪見過蛇,嚇得小臉一白,驚慌地往腳邊的草叢看去,仿佛裡面真藏著條蛇,她一動就會竄出來咬上一口。
轉了一圈找不到蛇,沈京墨不由得害怕地朝陳君遷靠去。
馨香貼近,陳君遷暗中得意,也沒往後躲,甚至還趁她不注意,悄悄往前湊近了半步。
兩個人原地站了半天,直到夜風變得有些涼,吹得沈京墨身子一抖,陳君遷才意識到時間已經很晚了。
他清了下嗓子:「咳……應該爬遠了。你走我身邊來吧,安全些。萬一後面有什麼我看不見。」
沈京墨這次沒有拒絕。她現在腦子裡都是「這裡有蛇」四個大字,只想快點離開這片高草地,哪還有工夫想別的。
剩下的路,沈京墨都低著頭,一旦路邊的草叢裡有什麼動靜,就馬上靠近陳君遷幾分,直到真和他貼上,又馬上紅著臉彈開。
陳君遷背著手跟在她身邊,眼神一瞬不瞬地定在她身上,知道她看不見,嘴角的笑意就沒下去過。
*
走了半個來時辰,陳家的小院出現在了視野之內。
站在院門口,沈京墨倏然想起那一地的風乾雞糞,揮之不去的怪味,還有滿屋亂飛的雞,緊咬著唇沒有往裡走。
陳君遷見她站在門口不動,低頭去看她。
她臉色凝重,呼吸也很輕,原本胸膛規律地起伏,現在變得間隔很久才會很輕很淺地伏動一下,好像是在屏氣。
他皺著鼻子抬頭左右嗅了嗅。
空氣中有淡淡的藥味,是他爹後院和房頂曬的藥材的氣味。除此之外,還有一股豬圈和雞窩的腥臊。
陳君遷想了一想,大概懂了:他在葡萄村住了一輩子,家家戶戶都養牲畜,早都習慣了這股味道。但她是京城來的大小姐,他雖然沒去過上京,但也知道京城地方大,豬圈肯定離睡覺的屋子很遠,所以她聞不慣。
他再觀察,發現沈京墨不光不敢大口呼吸,眼睛還盯著院裡的地面。
他的視線順勢向下,看向她的繡鞋。
也是,她的鞋雖然髒了些,但很漂亮,家裡地上有不少雞糞,這玩意兒一兩天不打掃就到處都是,她肯定是怕弄髒了鞋。
這算什麼大事兒啊,跟他說一聲不就得了,犯得上不敢進家?
沈京墨的臉都快憋紅了,陳君遷瞧見,覺得她可愛得緊,忍不住笑出了聲,走到她面前蹲下:「上來。」
「啊?」她愣了一下,一出聲,漏了氣,那股臭味立刻鑽進了鼻子。她下意識地掩住了口鼻,但反應過來後,又怕他覺得她嫌棄他家,只好強迫自己把手放了下去。
實際上陳君遷根本沒想那麼多,拍了拍自己的肩:「我背你進去。」
背她?這怎麼行!沈京墨急忙搖頭。從小到大,除了沈饒,她還從沒讓那個男子背過,就連青梅竹馬的傅修遠,也從未對她做過如此失禮之事。
雖說昨晚他已經背過她了,但那時她昏過去了不知道,不知道就不算數!
「這樣……不成體統,」沈京墨為難地看進門裡,一咬牙,邁出一步,「我自己走。」
話雖如此,但被第一坨雞糞攔住的時候,沈京墨覺得自己豪言壯語實在是說早了。
但話都說出去了,自己選的路,哭著也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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