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待站穩身子之後,她卻沒能握住面前姑娘的手臂問出對方的姓名,反倒忍不住將目光再次投向對岸,因為就在剛剛躍起的瞬間,她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是一個穿著一身白布單衣的年輕男人,他背上負著一把長劍,簡單的裝束,漠然的神色,明明走在喧鬧的人群中,卻又好似不在人間。
但是千年前的他只是從這裡匆匆走過,如同紅塵過客,此刻卻在相同的位置停下了腳步,然後抬眼向著湖中心的小船望了過來。
一直盯著這邊的元提與他四目相對,這目光相觸的瞬間便已經明白了他是游光而非張宣昰,因為再相似的神情也不再是千年前那空無一物的眼神了。
而在短暫的對視之後,游光似乎也明白了什麼,他忽然解開了背在身後的長劍,然後以指尖在劍身上緩緩划過,讓那長劍化作一把古琴,自己則將雙手輕輕放在琴弦上,並沒有撥弄,而是靜靜等待了起來。
元提遠遠望著這一幕,先是詫異,其後也露出個釋懷的笑,然後按著夢中所見的一切問起了面前姑娘的名字。
「細雨。」
就在姑娘這樣說出口時,一首婉轉的樂曲也在岸邊悠然響起,其技藝之高超,遠非常人能及。
元提抬首望去,只見那湖畔彈琴的人還是游光,可是一晃眼間,她看到的卻是一個落魄的樂師正在忘我地彈奏著自己一生中最得意的樂曲,那曾經驚艷了世人,被傳為「能夠上達天宮」的樂曲勾勒出了他對魏將軍與細雨那段相遇的憧憬與動容,也盡情宣洩了這千年的怨恨與癲狂。
湖畔一眼,多少愛恨,終究是要消散。
第六十六章 少年行(終)
被困在琴中千年之久的冤魂終於就此解脫。
在活著的時候被剝皮抽筋,這自然會讓一個孤魂野鬼成為千年未散的怨靈。可鄭岑的怨更多的是來自於他的痴,他確實做出了能夠「上達天宮」的樂曲,可是這一生也就此被這首曲子所困,他無法超越自己,也無法從這曲子給他的束縛中解脫。
而這一切的一切,都源自於他在湖畔看向湖中央的那一眼。
同一個故事,元提在夢境中看了許多許多遍,她已然明白,這個男人愛慕的從始至終都不是細雨,而是細雨與魏將軍相識的故事。那一幕給了他無上靈感,也給了他無限的遐想,讓他瘋魔般的迷戀上別人的感情。
哪怕那情意其實並不存在,一切都源自於他的臆想。
在魏冉死後,他甚至妄想自己便是魏將軍,因此愛慕迷戀細雨,試圖讓他眼中的「天作之合」繼續存在於這世上。
癲狂卻又純粹。
純粹到任誰也沒有想到讓怨氣消散的辦法竟是再次彈起那首「少年行」。不過仔細探究起來,一切也真的是「誤打誤撞」的剛巧。
若不是游光會彈那首「少年行」,身為「解鈴人」的元提縱然撥弄上三天三夜也無法帶鄭岑走進那個夢境。而也剛好是游光陪她走進那個夢境,才讓無處安身的鄭岑再次觸碰到了琴弦。
千年之前,身為過路人的張宣昰從那湖畔匆匆走過的時候,今日的一切或許便已經註定了。
清醒之後,元提仍然感到不可思議,但並不是驚訝於消除怨氣的辦法如此簡單,而是很詫異游光竟肯讓無處安身的怨靈用他的身體彈琴。
哪怕只是在一個夢一般的幻境中,他這個態度也著實讓人震驚了。若是換做千年之前,他寧死都不會這樣選擇的。
但游光並沒有解釋什麼,他的手撫上那把古琴,看著那全都斷掉的琴弦,只說了句,「冤魂有了歸處,可琴上的怨氣還在,只不過現在可以放心地把它扔進火海里燒了。」
不周山旁,西海琉璃塔移走後留下的火海足以將它燒得連灰燼都不剩。
元提生怕再出什麼事端,本想要現在就帶著琴趕過去,可是抬眼望了望祠堂之外的滁州城,她又想到了那個已經逃走的女人,「他們會抓到晏緒嗎?」
「赤霄派那位白姑娘的仇,馮星可是一直想找個機會報了。」游光語氣輕鬆,看起來確實沒把那個傳說中的大妖放在心上,「還有徐歸道,他曾經的怨氣比這個鄭岑還深。」
晏緒再有本事,他們鬼市也不是吃素的啊。
「更何況……」游光罕見地遲疑了一下,才開口,「天師道快來了。」
這讓元提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天師道?」
「天師道的教義就是濟世救人,護佑眾生,現在這個怨氣橫生的滁州城正適合他們來救。」游光抱著臂膀望向了外面被怨靈籠罩著的天空,目光中並無多少擔憂,「之前徐歸道替大統領去人間辦的事,就是去找天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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