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知意出了一頭汗,看著群青跪在地上,道:「還擦什麼?趕快過來幫忙啊。」
群青洗淨手,迅速到了鄭知意身邊,把鄭知意的頭髮理順。
阿姜說:「西邊有戰事,聖人忙死了,忽然宣良娣見面,不會是咱們良娣把寶安公主給氣病了,要問罪吧?」
攬月:「你傻了吧?這是家宴,聖人只傳了太子和良娣,沒叫其他人呢。只有咱們良娣才有資格伴在太子身邊,無名無分的,聖人幹嘛袒護她。」
鄭知意被攬月一捧,又有了信心,眼中也有了光亮,直把口脂往唇上抿:「聖人和娘娘往日對我最好,肯定不是提點我,是要提點李玹!我是他們李家明媒正娶的兒媳,他不來看我,倒有閒心去楊芙那兒,給她烹茶、煮酒、剪花枝,這像話嗎?」
攬月卻一頓:「良娣,往日是往日,如今聖人已是國君,殿下已是東宮。您在聖人面前,儘量不要責怪殿下。就怕因此事,讓良娣和殿下離心……」
「好不容易見到聖人和娘娘,我連他的狀都不能告?」鄭知意不明白,「當初若不是我阿爺照顧他們李家,還沒有今日的李玹呢!」
一抬頭,鄭知意一怔,凝聚眉心的怒氣散開。鏡中自己的髮髻高聳,露出飽滿的額頭。
鄭知意一直喜歡這種繁複貴氣的簪花髻,可宮女們都不會梳,只好作罷。方才她們說話,群青一言不發,手上的動作卻極為利落。
群青從鄭知意的眼神中覷出她的滿意,將匣中的絹花拿起來,循循善誘:「良娣的絹花有些舊了,用鮮花會更好看。」
鄭知意眼珠子轉過來:「都舊了,你還給我用,我看寶安公主頭上戴的是金飾,難道你覺得楊芙配金,我只配這布做的花?」
她不按常理出牌,群青一時哽住。
當了數年的謀臣,她對輕重緩急極度重視,很難相信鄭知意會在這個馬上遲到的節骨眼上拷問她,讓她急出一身冷汗。
群青不禁想起上一世,為扶公主做太子妃,她在幕後與這鄭知意。她都沒怎麼用力,鄭知意就自己倒了,害死她自己的,就是她這爛漫的性格,和討人嫌的嘴。
但她既然選擇躲到清宣閣,便沒有後退的餘地。
「金玉是俗物,鮮花是靈物。」在鄭知意說下一句話之前,群青拿指頭抬起她的下頜,阻止她張嘴,在絹花旁簪一隻金釵,「不信,良娣比一下。」
「似乎是花更好看……可確實褪色了。」鄭知意果然轉移了注意力,酸溜溜道,「鮮花,不過有鮮花也不會送到我這裡來,好東西不都緊著楊芙嗎?」
鸞儀閣里,李玹剪過的那枝花,讓她想起來就神情黯淡。
群青道:「這時節,護城河邊山茶花和玉簪花都開滿了,百姓喜歡去那裡遊玩,摘下一束插玉瓶中,能放很久。」
鄭知意半晌不語,神色變得更加微妙:「我都多久沒出宮了,你說的這些我哪兒知道?」
想當年,她舟車勞頓地過來,連長安城的樣子都沒看完整,就關進了牢籠里。她倒是想去,但李玹不讓,說外面全是細作。
「攬月,你今日出宮,為我摘點玉簪花吧。」鄭知意回頭囑咐攬月。
為這突然落在頭上的活計,攬月剜了群青一眼,壓著怒氣說:「好啊,還有菱心記的荷花糕,是殿下最愛的,每年來長安都要買,奴婢也去順便買來。」
一群人慌慌張張地出了殿門,群青扶著鄭知意上了車輦,忽地攥住了鄭知意的手:「良娣若想太子殿下垂青,記住,席間萬不能提『你們李家』這四字,若想說話,便咬住嘴唇,若還忍不住,便說,你想阿爺了!」
群青才過了幾天輕鬆日子,真的不希望司膳被調走。
鄭知意驚呆了,為這奴婢的莫名的僭越,而且她抓得她好疼,疼得她幾乎要齜牙咧嘴,用力把手抽出來,鄭知意罵道:「放肆,要你多話!」
她看向攬月,攬月臉色難看,卻破天荒地沒有幫腔:「良娣,她說的倒也不錯。良娣,小心……」
彩車帶著鄭知意走了。
群青轉向攬月:「出宮摘花和買點心的事,姐姐若忙,我願意分憂。」
攬月也皮笑肉不笑地轉向她:「好啊,既然你這麼會獻殷勤,便多跑一趟吧。」
說著,她把裝碎銀的香囊重重塞進群青手中:「記好了,買三盒點心交給我,一盒都不能少,否則有你的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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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未見的長安城,呈現在眼前。道路兩側店招掛滿,閣樓錯落,熱鬧的吆喝依舊。攤主手中搖晃著撥浪鼓,另一個攤位前,幾個小孩在挑選香瓜。
群青裹著羃籬,順著人群穿過西市。
從前西市還有踩火圈、變戲法的,只是國破時長安夜亂,讓這些江湖藝人蹤影全無,倒是添了一兩個衣衫襤褸的流民,在攤位前吃討來的飯。
群青向前走了兩步,忽見前方擁堵不通,層層疊疊的人頭,是曲折地從二樓排到了一樓的食客。
群青心中感覺不妙,向上一看,那食坊的匾額上赫然寫著「菱心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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