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殿門,見觀世音菩薩玉身,陸華亭先躬身一禮,神色尊敬。
他的衣領已經散開破損,後頸的烏髮散亂下來,一張臉卻仍然唇紅齒白,若非周身染血,真有幾分魏晉風流,引得來往進香的娘子們頻頻扭頭觀望。
傳說他做過一段時間佛門弟子,狷素二人不敢怠慢,連忙跟著躬身。
觀音像下面是功德寶箱,寶箱外側擺放著了一堆東西,全是進香者的失物,如女眷掉落的手鐲、頭飾之類,每隔一會兒,便有人調過頭來尋。
陸華亭掃了一眼,只見一朵有些蔫的玉簪花靜靜放在其中。
這花和狂素拿回來的那朵幾乎一樣,拿一張素白的絲帕墊著,如一道美麗的啞謎。
「都是落下首飾的,誰會來尋花啊。」狷素嘶嘶地擦著傷口,「也不是絹花。」
陸華亭一滯,忽地彎腰將那絲帕拿起,絲帕下面,露出了狂素的魚牌,還有兩枚金珠。
狷素目瞪口呆,又感到一種深深的輕慢:「不是,她怎麼能就這樣——這樣——把東西隨便放在廟裡呀?金珠她怎麼又不要呢?」
陸華亭將魚牌拋在狂素懷裡:「技不如人,廢話還多。」
還回來不是很正常嗎?
點心她拿走了兩盒。
此女算得明明白白,不願欠他一分一毫,一個南楚細作,恐怕是怕極了,他真的會去宮裡尋她下落。
陸華亭這般想著,將那兩枚金珠,還有袖中所有的金珠盡數拋進功德寶箱內,發出鐺鐺的輕快聲音。
「今日若非這娘子,我們真當脫不了身了。只是不知她什麼來頭,萬一是個大宮官呢。」狷素對著菩薩像拜了拜,「長史不怕得罪人,咱們燕王府得罪的人還不夠多嗎?」
陸華亭坐在門檻上,一雙長腿無處可放:「商鋪損毀統計的怎樣?你不如先擔心一下燕王府的聲譽吧。」
「那根本就不是我們燕王府的人,這般行事,到底還有沒有王法了?」狷素憤怒。
「誰能證明?」陸華亭道。
「我和狂素都在場……我們喊了的,只是對方人多勢眾。」狷素氣得將腰帶扔在了地上,他們都是燕王府的人,證言又有什麼價值。
「百姓自有眼睛,有耳朵,他們是相信你說,還是相信自己看到的。」陸華亭將那繡著府紋的腰帶撿起來,拂了拂上面的灰塵,「所以啊,那娘子是宮人,豈不是件好事?我不拉她下水,日後誰來給我們作證。」
狷素張大嘴巴,半晌才道:「只是長史,你怎知道她還有後招?若是跟我們一樣,也沒有怎麼辦?」
「我不知道啊。」陸華亭看向門外的晚霞,意味不明地答,「如果沒有……沒有,那就可惜了。」
他原本只是想:這麼重要的一張牌,埋伏在在長安城的細作們,怎可能看著她遇險,定然會來相救,細作總有細作的辦法,屆時牽出一串細作,也省得慢慢查驗。
可惜了。他沒想到,她會用這種辦法脫身。
她人在宮闈,卻如此清楚地知道骨哨的事,可見是對民間格外了解……也頗有感情。
陸華亭心想,寶安公主的女使,應該是生長在長安城的吧。繁花如錦的長安城。
不似他,生在淒山野水邊,才會有這樣冷硬的心腸。
狷素見陸華亭拎著羃籬娘子留下的絲帕,不知在想什麼,想替他收起。剛一伸手,陸華亭忽地將絲帕握緊,讓他摸了個空。
那柔軟冰涼的觸感縮起來,如攥緊一片雲。陸華亭將絲帕收進自己袖中:「走。」
第16章
兩盒荷花糕擺在面前,攬月的瞳孔放大。
她看了看荷花糕,目光上移,打量著群青。
群青的衣裳和羃籬都掛破了,裙子上沾滿了塵土和血跡,周身狼狽,雙手交握,乖巧中透著幾分忐忑。
「你……不是跟人打架搶來的吧?」攬月舔了舔嘴唇,突然感覺到了一絲愧疚。
「不是。」群青平靜地說,「排隊買的,真的。」
打死攬月都想不到,她到底經歷了什麼。
「那就這樣吧。」攬月沒有再追問第三盒的下落,「聽著,現在去把自己弄乾淨,然後待在住所,不要來正殿。」
她說:「太子來了!」
群青看了看四周。
今夜多點起的一倍的燭火和地燈,將殿中照得蓬蓽生輝,原來是因為李玹的到來。
群青對太子一點興趣也沒有,能獨自待在住所,簡直再好不過。
她燒了水,洗個熱水澡,正好放鬆休息。
木桶內熱水包裹著她的身體,重生以來,頭一次活動筋骨,勉強脫了身,只是鬆弛下來,才感覺渾身都疼。
三年前的身體沒有經歷那麼多殺伐,雖然健康,但還很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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