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過分的理智,陸華亭很少被感覺牽制。
本來快渡到盡頭,是誰害他身陷長夜?
他點亮燈燭,燈燭又引燃火盆。火光令他眸中神色再度聚攏,明亮,瑰麗。
她是勁敵,與所有對手一樣,他必須打敗她。
待群青落在他手中,好好折磨她,他便會有安寧之日。
半夜裡,狷素他們隱約聽到了木魚聲,間隔很長,清脆而空靈,隱約有誦經聲。他們從窗口遠遠望去,陸華亭寢殿的窗紙,透出一團濃烈的火光。
竹素看了眼月亮,悄然道:「今日是不是長史阿娘和妹妹祭日。」
狷素睡眼惺忪,爬起來翻了下曆書:「好像還真是,只顧著殿下受傷,竟忘了。」
幾人都睡不著了,聽著一下一下的清音,藏進濃霧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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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群青接到燕王妃詔令,去崇敬殿殿試。
四試已過,她應該已經中選,最後的殿試,不過是走個過場,燕王妃會提點她的職責。
手臂傷口疼了一晚,群青起來時有些頭重腳輕,但靠著一隻手,她慢慢地梳好了髮髻。
對著鏡子,群青垂下長睫,忍痛將昨日草草包紮的傷口撕開一點,見血流出來,才放下衣袖。
謀劃出宮,得抓緊時間。等封了宮官,她便不是奴籍,就不能趁大放宮人的機會放出去了。
只有她一人,也在群青意料中。
謝恩時,蕭雲如坐在屏風前,頻頻瞥向她,似在打量。
群青並不意外,她刺了李煥一刀,肆夜樓她做的事情,多半已被蕭雲如所知。
蕭雲如肯定在懷疑,她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果然,蕭雲如眼睛慢慢睜大,盯著群青袖上洇出的血跡:「娘子身上有傷?翠羽,喚醫官來!」
「不用了。」群青忙道,猶豫道,「奴婢不敢欺瞞娘娘,奴婢身上傷口,是被燕王府上灰隼所啄。若醫案登記在冊,奴婢害怕承擔違令出宮的責任。」
蕭雲如心中詫異,還真是她。那麼捅傷燕王的也是她了。
群青分明與陸華亭相識,上次卻裝得天衣無縫,她的心計之深、反應之快,令蕭雲如不得有所提防。
沒想到今日群青面對她,和盤托出,說了實話。
群青一拜道:「肆夜樓涉案的玉奴,是奴婢的恩人,將唯一的線索告知奴婢,所以長史找奴婢聯手,共赴肆夜樓,之前尚未拿到帳本,所以沒有告訴王妃,請王妃恕罪。」
蕭雲如用探究的目光注視著群青。她眼梢的雙褶飛翹,眼珠明淨,眉間有清秀山水之色,看起來根本不像會撒謊的樣子。
但若真是受大理寺託付聯手,哪個宮人敢捅傷人,將帳本搶走?
群青見蕭雲如沉默,便明白,懷疑忌憚的種子一旦種下,便很難拔除,這正是她想要的。
蕭雲如此前若欣賞她,想用她,之後恐怕不敢用了。
「事情長史已告訴本宮,這是好事,你不必擔心,起身吧。」蕭雲如頓了頓,柔聲道,「那灰隼為人利用,叫你受驚。這珍石紫花粉,你拿去灑在傷口,可以止血,避免感染。」
翠羽用木盤將珍石紫花粉呈過來,群青瞥了一眼金箔屏風,見她不接,蕭雲如又正色:「青娘子不想用的話,記住藥名,在宮內找醫官討要。」
翠羽稍驚,因為群青拿走藥粉時,同時在木盤上悄然放了一張紙箋,蕭雲如看見了,使眼色讓翠羽把紙箋拿來,自己悄然藏在袖中。
消息遞給蕭雲如後,群青從袖中拿出那本帳冊,在蕭雲如訝異的目光中,道:「奴婢想了一夜,這是肆夜樓真帳,奴婢不交御史台,交還陸長史,僅是為了城內的流民和百姓,為了肆夜樓早日傾頹,希望王妃、長史不負所托。」
說罷,輕輕一拜,濃黑髮髻上的白梔子輕輕搖晃。
金屏之後,陸華亭緊盯著那道拜下的身影。
旋即,群青起身,徑直離開,別無他言。
陸華亭的呼吸微微一滯。
他坐了片刻,竟從屏後走出來。
群青居然又聽到蹀躞帶上清脆的響聲,不遠不近地跟在她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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