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華亭見群青整個人都似一尾脫水的魚,雙眸幽黑:「去找個避人之處,拆了手鐐,將濕衣裳換下來,靠在柱上。」
文素便扶著群青去了,過了一會兒,她又跑出來:「青娘子似乎很難受。」
陸華亭走過去,見文素找的那根柱子,群青已經歪倒,蜷縮在地上。
他俯身數次將她攬起來,群青靠不住,他乾脆撩擺坐在地上,讓她側靠在自己懷裡。
將群青抱在膝上的瞬間,陸華亭發現她輕而柔軟,讓他忽然想起聖臨四年為她收屍那日。陸華亭垂睫,左手從她重疊的裙擺下抽出來,虛攬著她,慢慢地剝開一隻柑橘。
那柑橘剛好在她蒼白的臉側。
群青只覺酸澀的香氣一陣一陣地撲來,止住了眩暈,實在精疲力竭,竟直接昏睡過去。
光怪陸離的夢裡,她看到了阿娘的臉。
朱英邊打著絡子邊冷淡道:「哭有何用?什麼時候解開這局棋,什麼時候出去吃飯。」
她被關在幽暗的繡房內,手裡拿著一枚白子,眼淚流淌了整張小臉。
桌上只有一本棋譜和一盤棋。
阿娘看了看她手中白子:「沒人在意一枚棋子的生死,你若是想活著,除了自己闖出條生路來,別無他法。」
時玉鳴在外面叩門:「阿娘,阿娘,你的鍋燒糊了!」
朱英神色一變,立馬站起來,轉身離開,因腳上有傷,她走得很慢。
群青望著阿娘的背影,她不知為何時玉鳴不用下棋,可以吃飯,只有她要受這種折磨。
然而在黑暗中,慢慢地出現了一隻漂亮的手,將黑子落在了棋盤上。
群青抽噎著放下了白子。
對方下得極好,與他對弈,要全神貫注,一來一回,不知不覺,她止住了眼淚,將棋簍掏得見了底。
也不知過了多久,天亮了。日光將繡房照亮,也讓委屈的情緒蒸發殆盡。
她忽然發現,自己已經走贏了棋局,走出了生路。
阿娘最不喜歡小娘子哭哭啼啼。若是阿娘在,恐怕也見不得她在原地傷懷。
群青睜開眼,陽光灑落在眼皮上。她驚覺自己睡了一宿。
稍稍一動,她卻怔住。
她身上蓋著陸華亭的外裳,手邊放著一朵已經乾枯的柑橘皮。
只聽見那殺魚少年的聲音歡快地響起來:「到江南道了!」
下卷·刀上弦
第70章
下船時, 群青望著眼前。
起伏的山巒隱沒在霧中,道邊屋宇低矮稀疏,滿眼綠意。提籃婦人身著綢衣來來往往, 神態姿容與長安百姓截然不同。
確實不是長安, 而是江南。
那殺魚少年名叫楊鯉,群青不禁問:「你不會將貨船上的事告訴他了吧?」
楊鯉:「他問了,我便答了。不過這位大人說,是因為江南道是我老家才帶娘子來玩的,我可以做嚮導。」
他當真介紹起來:「娘子你看, 這便是我的家鄉敘州!」
覺察走在前面的陸華亭微微側頭, 群青就不再說話。
他卻偏停下來, 專程等她走到眼前, 側頭凝睇著她的臉:「娘子還逛得動嗎,要接著走,還是休息片刻?」
他這麼一說,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群青身上。身為細作, 群青極不適應被這麼多目光盯著, 只當他是故意的, 沒有表情地回視:「長史公務在身, 做就是了, 不必管我。」
此話一落,三名暗衛迅速以眼神相互交流, 神情驚異,方才她在船上半死不活,剛踏上地面, 竟連他們的來意都猜出來了。
群青可不像楊鯉一般好哄。
陸華亭敢從太子手中截人,回去要如何面對李玹?想來是有公事在身, 剛好退避江南道,順便將她帶過來。
對她來說,只是將危險推後,有了喘息之機。但如何脫險,還需這幾日籌謀。
陸華亭佩服她在這種時候,還如此敏銳。文素避讓到了一旁,讓陸華亭走在群青身邊。
見群青一路沉默,陸華亭道:「娘子這樣,某有些不適應。」
群青垂眼:「手上縛著,我也不太適應。」
「沒辦法,某提人犯一貫如此。」一輛馬車經過,他隔袖抓住手鐐,將群青輕輕拽到身邊,「娘子身上有功夫,萬一又帶著哪個小郎中跑了,說走就走,叫某如何交代。」
兩人衣袖相觸,他身上黃香草的氣味瞬間籠罩了她,讓群青有種熟悉而危險的感覺。忽然聽到小郎中,她怫然將手掙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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