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夠。」陸華亭飲盡杯中酒。
群青聞言,一時無言以對,只從袖中取出絲帕包裹好的玉沸丹:「我還給長史帶了一樣東西,加上此物總該夠了。」
她說著,提起桌上的酒壺給陸華亭添滿。
看診時,那婦人說的敘州絲商流行喝「玉沸酒」,不知玉沸丹和酒如何結合。群青看了看手中玉沸丹,徑直將玉沸丹丟進酒盞內。
誰知,玉沸丹入酒便迅速融化,頓時泛出沸騰一般的酒沫,一股濃郁的幽香隨之而出。
群青更沒想到的是,這香氣散出來,路過的小廝,侍立的婢女,還有幾個匆匆行路的賭徒,全都將目光投過來。
那是一種粘稠而貪婪的目光,令群青如芒在背。
不多時,有個更加美貌的侍女從暗處走來,忽對二人恭敬道:「郎君與娘子可是遠道而來的行商?我家老闆請二位入席。」
群青望向陸華亭,陸華亭也看了她一眼,顯然他也沒料到此種狀況,不動聲色將杯盞端起,吹開浮沫,抿了一口,「你老闆是何人?」
群青登時指節泛白,陸華亭無謂地瞥過來,倒像安撫。
侍女見他喝了一口,垂下眼:「老闆姓宋,是如今敘州最大的絲綢商行主人,就在隔壁花月樓設酒等候。」
陸華亭聞言便站起身來,又向群青伸手。
兩人便這樣挪了位置。上樓時,陸華亭撣撣衣袖:「聽說東鷹坊是宋公子的私產,某專門過來等候拜會,一次也沒碰上,未料喝口酒,竟惹得宋公子主動相邀。」
侍女馬上驚恐道:「郎君說笑,老闆只是與這東鷹坊主人認識,不知哪裡來的訛傳,東鷹坊與宋公子毫無瓜葛。」
群青心道,大宸禁賭,若真是私產,他自是不肯承認。
賭坊老闆是宋問,她心中有些後悔。方才不該讓崔好跑了,恐怕今夜陸華亭原本是要生事緝拿宋問,她擔心一枚玉沸丹,打草驚蛇。
但能見到宋問,陸華亭自然不願放棄這等機會。
進了廂房,第一眼望見的是滿桌河鮮,邊緣的盤子幾乎要從桌上掉下來,群青卻毫無食慾,因為屋裡也有那股幽香,屏住呼吸也沒用。
「在外面便聽見了,兄台竟是早就認識宋某嗎?」宋問年輕,模樣清癯,身著綢衣,向二人拱手見禮。不像商人,倒像是書生。
只是此人眼底也有一點黑,令群青想到了孟觀樓。
便聽陸華亭道:「鄙姓孟,帶著夫人自劍南道過來買絲。常言道強龍難壓地頭蛇,入敘州第一件事便是打聽敘州最大的綢商是誰,以後還要仰仗宋老闆。」
說罷,還從袖中取出一匣明珠遞給宋問。
宋問會意,笑著請二人坐下後,看看陸華亭:「原是來進貨的,那還不好說?宋某手上,正好有一批織花雙縐……」
只聽羃籬下傳出冷冷的聲線:「我們是要賣給胡商,胡商壓價本就厲害,雙縐太貴,何況是織花的,掙不到錢。」
宋問一頓:「那還有敘州盛產的古香緞……」
「胡商說了,今年與西蕃停戰,宮中送了大量古香緞入西蕃,恐怕也賣不上價了。」
群青道,「眼下西域時興的,正是幾年前的新料,我們想要提花羅,不知價格比往年何如?」
宋問稍加思考:「一匹,得五十兩銀吧。」
「太貴,比之蘇杭價高,今年尤其高。」說著,便起身,扯扯陸華亭的衣袖。
宋問急忙攔住他們,望向陸華亭:「家裡生意,似乎是娘子做主。」
陸華亭瞥了群青一眼:「見笑了。」
宋問靠在椅上,再也不敢小瞧這羃籬娘子。方才一試,此女對絲綢原料、價格了如指掌,再瞧這砍價時兇悍模樣,岳父還來信說有人自長安來查案,只怕是草木皆兵了。
「不過是一批提花羅而已,若能結交孟兄這個朋友,送給你們又有何妨。」宋問話鋒一轉,「不過,宋某好奇,娘子的玉沸丹是從何而來?」
群青思忖片刻:「我們打聽絲商的時候,遇著個娘子因家人生病籌錢,說此物可以強身健體,在絲商中頗為流行,將玉沸丹賣給了我們,只是不知如何服用。」
「此物的確可以強身健體。」宋問笑出犬齒,「你們的飲法也並無錯處,只是用普通的酒,未免暴殄天物,某今日款待,娘子嘗嘗?」
宋問說著,推開一匣,用銀勺將玉沸丹置入酒盞中,將那杯沸騰著幽香的酒,敬奉群青,雙眼觀察著她。
群青猶豫著未接,身邊橫出一隻筋骨分明的手,將酒杯截下。陸華亭望了眼酒液,喝了一口:「娘子平日不飲。」<="<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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