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窗外晃動的人影, 他緊緊閉上眼, 那人卻輕輕地敲了敲窗欞。
猶豫片刻, 他披上棉衣開門, 面色微驚,來者竟不是玉梅,而是個穿著宮裝的陌生娘子。
他警惕地要關門, 門卻被一隻素手格住。
「宮內已經宵禁, 不知你找誰, 還請娘子自重。」王希垂眼道。
然下一刻, 他眼中神色如臨大敵, 因為群青手中拿著一角未燒淨的殘片, 那上面還有字跡。方才他明明看見玉梅丟在火盆里燒了,未料居然沒有燒淨。
群青瞧了他一眼:「方才可是有人進了驛梅館, 給你們說了什麼?」
王希不辨女官品階,見群青居然叫得出他的名字,擔心玉梅的事被揭發, 登時冷汗直冒:「方才是我去解手,沒有外人進入, 娘子一定是看錯了。」
群青直直地看著他,雙眸映著月色,十分幽冷,她沒有點破他,只是轉而道:「你自小聰慧,五歲入縣學,若非家貧母病,不得不幫家裡耕種幾年,不會到現在還未參加鄉試。」
「你寧願退學湊錢也不受同窗接濟,該是自尊自立之人,怎麼如今接受他人透題,如此心安理得了?」
她的話令王希勃然變色,眼中露出惱怒和羞慚交織的神色。
見他情緒波動,群青心中反而微鬆口氣。那份名單上,她唯獨對此人印象最好,上一世他身居高位,仍堅守本心,這一世即便是為孟觀樓所攬,也未必認同他們的做法,帶著他到了避人處。
王希冷而低聲:「你既知道這麼多,想必其他的事你也知曉。王某不過是一介布衣,為大人物所驅,娘子想讓我自首,那會毀了我的前程。傻子也不會這樣選的。趁我未告訴他人,你趕快離開吧。驛梅館外有人,我若喊叫來他們,你就危險了。」
他說著,神情冷肅地轉身,群青卻拉住了他的袖子:「你是過了初選,可你沒有考過鄉試,若無玉梅幫助,能不能勝出你心裡有數。若不糾結,你不會夜中難眠,也不會出來想和玉梅說話,你心中不痛快。」
王希不願同娘子一般見識,可群青說話實在是太直接,他不禁惱了:「我怎麼樣與你何干?」
「你若靠玉梅入選,有此把柄落在孟觀樓手上,日後還能不聽他們的?」群青道:「你阿娘和恩師的教導,恐怕便要落空。」
王希眸中神色一頓,冷漠地地扯出袖子,「我阿娘生著病,只有為官做宰,才是對她的孝敬。書中大義、孔孟之道,難道可以換錢?至於什麼把柄,我一介書生能如何拒絕?」
「我可以給你找條出路。」群青面色不變,眼神在月色下有幾分誠懇,「既能守住自己的道,也不得罪孟家,你自己考慮。」
隨後不管王希聽不聽,她湊上前,嘴唇微動,強行說了自己的方法,又將一塊錦帕塞在他袖中。
群青敏銳地聽到樹叢那處有腳步聲,她手中石子擲出,王希已看了她一眼,因恐懼逃遁回閣子中。
群青撥開樹叢,確認那小內侍離得很遠,無法聽見二人對話,她才踩著一地枯枝,放心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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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殿選複試,群青清早起身,穿好罩服候在殿內。
舉子們魚貫而入,安靜地在擺好的桌案前等候。統共八人,一個都沒少。
王希也來了,她盯著他的背影看了一會兒,仍站在原地,手指捏著罩服邊緣。
一旁,張其如他們低垂腦袋,時而擦擦冷汗,像緊張焦灼,沒有睡好。
面對這種景象,殿內其他人卻並無異色。
複試比之初試,考官更多,可能有皇子公主觀考,又是當場評卷,對地方來的書生而言,緊張在所難免。
四名考官身著官服端坐在寬台後,形貌嚴肅。幾人側身恭維著坐在中間一個穿紅袍的人。
群青認出此人姓藺,官居五品大學士。
這藺學士是孟相的學生,蘇潤說過,當年他與自己同做考官,曾眼睜睜地看著他因為揭破孟觀樓被貶入掖庭,不發一言。
群青隱約覺得此人面部可憎。
此時,殿內人紛紛見禮。原是丹陽公主帶著一個戴金箔面具的家臣,緩步而入。丹陽公主觀選時還要挽著男寵,藺學士躬身時,目光有些鄙薄。
丹陽公主只拿扇按了按,示意考試開始。因為這複試極長,極安靜,答至一半,她就將手臂伸到了蘇潤面前。
蘇潤沉默了幾息,按了起來。
小內侍敲響銅鐘,群青與其他幾名女官上前,收攬捲紙,交由考官。
她看見藺學士面上笑意慢慢淡下,久久地看著那幾份捲紙,又抬眼看他,兩道淡淡的目光落在她臉上,似乎要洞穿她的臉。
「藺學士何故露出這種神情?」丹陽公主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可是今年舉子的水平太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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