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雲如鬢髮散亂地靠在帳中,已有宮女幫她擦洗過身體,她的神色卻是格外的平靜。她淡淡地看著它,眸中既沒有多少喜愛,也沒有憎恨,像是在思索什麼。
蕭雲如對伏在地上的產婆道:「你去上報吧。」
產婆汗流浹背,愧怍道:「奴婢職責所在,不得不報聖人,萬望王妃珍重:聖人自病後,心意難測,妃嬪今日得寵,明日便失寵……」
哪怕燕王功勳卓著,王妃如今誕下畸胎,便有可能立失聖心。
話說至此,產婆鞠一躬,倉促從後門退出去。
外面隱約飄來寶姝的聲音:「還說不是畸胎,本宮都聽到了!發生這種不祥的事,豈不恰恰證明太史局測算的是真?今日本宮在此,必須按宮規處置。」
群青一頓,幫蕭雲如掖上被子,又囑咐一旁的宮女照顧好她:「王妃產後虛弱,休息片刻,臣有辦法應對。」
說著掩上殿門走了出去。
寶姝逼視群青:「本宮和其他太史局大人親眼所見,燕王妃誕下一個畸胎,你以為擋住本宮,就能封住消息?」見群青落敗,她的神色無不快意,「真是天可憐見,你我的帳,現在就可以清算。」
她說:「群司燈找江湖游醫偷偷地進宮,給王妃胡亂用藥,致使王妃誕下畸胎,你們還不去,把群司燈和那庸醫拿下!」
「不必了。」群青道,「人我已經給你帶來了。」
說著抓住被捆住的徐醫官,丟到寶姝腳邊。徐醫官一見寶姝,口中嗚嗚叫喚。
寶姝道:「我說的是李郎中。」
群青面上淡淡疑惑:「哪有這號人物,從始至終不都是徐醫官負責王妃的胎?」
寶姝冷笑:「我阿爺已派大理寺卿查了蕭荊行的出入記錄,遞至聖人案頭,你便是將李郎中放走,金吾衛也會將他抓回來處死的。」
群青卻毫無懼意:「我讓蕭荊行延請李郎中進宮,是因太子妃害喜嚴重,為她送偏方的,與燕王妃又有什麼關係。」
「方才他難道不在內殿?」
徐醫官嗚嗚地點頭,群青道:「他隨太子妃去仙遊寺休養了。仙遊寺是琉璃國賓使住地,孟良娣該不會去那處吵鬧吧?」
一刻鐘前,鄭知意的馬車載滿行李,候在燕王府後門。
待李郎中上了車,攬月便催發車,馬車沒有點燈,晃晃悠悠奔仙遊寺去。鄭知意說:「瞧孟寶姝那得意的樣子,若不是青娘子硬要我躲,我還怕了她!」
攬月道:「如今孟良娣覬覦太子妃之位。您有身孕不能冒險,奴婢覺得青娘子說得對,該避風頭的時候,是要避開。眼下正在和談,哪還有比賓使住地更安全的地方?」
……
寶姝切齒:「好,你都安排好了……可燕王妃誕下畸胎,這總是不爭的事實。燕王臉上不過有一塊胎記,便遭聖人厭棄,你猜聖人知道此事會如何?」
話未說完,只聽內侍尖聲道:「皇后娘娘駕到!」
馬皇后得了消息,匆匆下轎輦。
寶姝見了馬皇后,並不懼怕。皇后平日裡見她都諾諾不敢開罪,翻不起什麼風浪來,只怕一見那畸胎,就嚇得六神無主,還有好戲看了:「還請母后一定要主持公道。」
馬皇后已快步進了內殿,看見搖籃里的孩子,果然駭得險些昏倒,被奉衣宮女扶住。
翠羽滿臉不安,生怕馬皇后遷怒蕭雲如。群青站在一旁,定定看著皇后蒼老驚慌的側臉。
馬皇后扶住了搖籃,複雜地看著她剛誕生的孫兒。
有一瞬間,宛如噩夢重臨,她想起產婆將李煥抱出來的一瞬間,嬰兒臉上紅色胎記猙獰。她當即嚇昏過去,醒來之後,聽聞誕下這樣的嬰兒是母親失德,元後為她求情,才保全母子倆的地位和性命,只是寵愛和溫存離她而去。
自此被宸明帝厭棄,為府中人恥笑,抬不起頭三十年。
她望著帳中的蕭雲如,便宛如看見了當年恐懼的自己。不知原因,也受了疼,但不知為何,這樣的命運偏就選中了自己。
見到那嬰兒容貌,寶姝掩口,提醒道:「母后,這種事若放在舊楚,可是要雙雙處死的。若不罰王妃,流言傳遍闔宮。」
畢竟李煥是皇后親生的,寶姝怕她不忍,提醒道:「父皇尚在病中,誕此畸胎實在不祥,又與國祚相連,萬一影響父皇的病怎麼辦。」
這些話和當年刺耳的譏誚漸漸重合。
寶姝還在身後提醒,不妨馬皇后驀地轉過身,一巴掌拍在她臉上。
這一掌摑得寶姝鬢髮都散了,殿中人皆驚,寶姝更是大駭,她望著馬皇后,對方雙目通紅:「你父皇的病,和女人生孩子有什麼干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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