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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兩個宮女戰戰兢兢地將藥端進室內。
楊芙已經好幾日沒有梳洗,神情憔悴。聽著門外攬月的哭叫,她魂不守舍,神情舉止完全失去了往日氣度。
宮變之後,楊芙突然一病不起,鑽在被子裡,白日夢魘,連藥勺都拿不起來。
她實在是太恐懼宮變了。昇平末年,宮中就是這樣黑雲摧城的氛圍,隨即一切被破壞,她從雲端跌入了地獄。自從李煥的府兵圍住仙遊寺,她便總感覺有可怕的事發生。
過去與現實不斷地混淆。
那時畢竟與現在不同,那時有人陪著她,仿佛她喚一聲「青青」,那人就會從床邊過來,握住她的手。
群青會用燧石打火,會煮水,會從門縫用箭射殺企圖進來的人。她還會和時玉鳴商量,在觀中埋下機關。
楊芙還想起,之所以群青會帶她去清淨觀,正是因為她阿兄時玉鳴是清淨觀的守衛,她親口說過。
可那時她太害怕了。她什麼也聽不進,只知抱著群青的手臂,從她纖弱卻挺拔的身體中汲取微渺的熱度,卻從來沒有問過她,她心裡是怎麼想。
至今楊芙還有些疑惑,群青是不怕的嗎?
當時群青讓她藏在棺槨內,在李玹闖進來時,以身擋在棺槨前。楊芙在裡面,聽見她骨骼碎裂的聲音,她甚至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現在想來,群青死的那一瞬,是怕驚嚇了她,免得她發出響動被闖入者給發現了。
想到此處,楊芙猛然將勺子掉進了碗中,把兩個宮女嚇了一跳。
楊芙畢竟已經不是當年的公主,有了些閱歷。
群青的死訊已經傳來,她恍悟的這些細節,終究是沒有意義了。
不會有人再護著她了。
「外面怎麼回事,為何一直叩門?」楊芙問。
宮女道:「太子妃生產,燕王要把郎中帶走,這是讓太子妃自生自滅。」
攬月已經泣不成聲。楊芙下了床,幽幽地貼近門縫,看到攬月跪在她門前的樣子。
原來是鄭知意倒霉。
楊芙的目光落在桌上書本上,蹙了蹙眉尖。群青換個人押寶,也沒有什麼用,還不是一樣的結局?
可掐了這兩年,鄭知意畢竟不算是陌生人。這麼一個人也要消失在仙遊寺,她此後又少了一個熟識的人。
攬月的哭聲讓她戰慄,就仿佛當日滿宮裡死去的宮人,他們的魂靈在哭泣,又歸於虛空,而活著的終究只剩她一個。
楊芙的門,毫無徵兆地開了。
攬月臉上掛著淚珠,呆呆看著她。
楊芙已如幽魂一般走出去,走到那些侍衛身前,還未說話,先咳了一陣:「本宮病了,那個郎中是否可以給我留下?」
寶安公主畢竟為燕王寵妃,侍衛們對視一眼,卻仍是不肯妥協:「此人醫術不精,側妃若有不適,我等回稟燕王,立刻給您找來。」
「他醫術很精,我在此處病過幾次,他開方很快就好了。」楊芙又是一陣咳,她唇色蒼白,眼中帶著譏誚,對那侍衛道,「我知你們是不知道怎麼跟燕王交代,怕履職不利丟了性命,我寫了一封信給殿下,拿著去復命吧。」
她從袖中取出一片紙遞來。
那侍衛首領未料寶安公主真敢橫插一腳,猶豫再三,見楊芙神色如厲鬼一般,生怕她當場倒下去,結果紙箋,將李郎中一推,回去復命。
李郎中一得自由,便拔腿向殿中跑去。
已是耽誤了些時辰,全看鄭知意的命了。
楊芙以袖掩著鼻子,向門內走去,只給攬月拋下句話:「我最見不得婦人生產,渾身不自在,你也趕快走吧。」
只一進門,腿一軟,被兩個宮人扶住。楊芙渾身顫抖,已然後悔,惶惶不可終日:「燕王看了信,我可會觸怒到他?」
兩個宮女一齊安撫她,稍待片刻,遠處傳來了響亮的哭聲。
此時此刻,李煥已得到了回稟。
他坐於案前,神情冷凝,雙目還有幾分紅意。看了一眼楊芙的絲片,對於干預的是楊芙,他有幾分意外,但這也不能消弭他心中怨恨。
行宮逼宮幾日,他未行凌辱生父之事,好吃好喝絲竹款待,宸明帝亦是配合,過了好幾日父慈子孝的日子。
宸明帝分明知道而今唯一有能力統治大宸的是他,為保天下安定,皇位也只能交給他,卻還要奢望保全李玹的命脈,還給太孫起了個好聽的名字,這是何等的偏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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