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卻還是能用的。」群青頓了頓,看向她,「不知朱尚衣可用過灑金紙箋?」
「灑金紙箋?」朱馥疹道,「聽說是用金箔碎片灑在刷過膠的宣紙上,曬乾供貴主書寫,之後稱為灑金紙。我只聽說過蹙金繡製衣,從沒想過還能用灑金紙比對。」
雖這樣說,她卻已聯想到了什麼:「你是說,貼金箔補在蛀痕上,做成灑金之狀?」
「既是新年,扯正紅、芍紅、妃色的料子,灑金其上,定然閃耀別致。」群青放下料子,「群臣遠遠望去,比金線刺繡更加晃眼,不失新年排場。若有人好奇問起,司衣可以實話實說。聖人與皇后娘娘若知道這些舊料子都用上了,一定會欣慰的。」
身旁女官們聞言,心道妙哉,都稱讚起來,就連若蟬臉上也不由露出淺淺的笑意。
朱馥珍仍然一臉不解地望著群青:「方才司衣才說金銀線昂貴不用,這金箔的貴重,難道在金銀線之下嗎?」
「舊楚宮中女眷,都有『貼靨』習俗。」群青以食指點了點臉頰,眼神波瀾不驚道,「這是因昌平長公主喜用金箔貼在兩頰酒窩處,遮蓋臉上一處傷痕,一笑而燦然生輝,在後宮貴主中流行開來,所以庫中常備金紙,宮女就等著在年節時領取金紙,把它們剪成圓形或桃形,貼在臉上。雖不及金箔昂貴,但也可以替代,尚服局庫中金紙應該還剩下許多,朱尚衣可以派人去找。」
不等她說完,朱馥珍早已取出銅鑰,令兩個女官去庫內尋找。
「找到了,真的有金紙!而且還有許多。」
這下事情迎刃而解,負責製衣的女官來排隊挑選舊料,隨後朱馥珍則著人取來剪刀,幾人把金紙剪成大小不一的片,投入銅盆中等待取用。
群青拿著剪刀,餘光瞥見身邊幾個娘子圍坐一處剪紙,倒是一派和諧,不由啼笑皆非,一時間竟有舊日過年節的氛圍了。
正想著,群青忽地胸中翻湧,有股酸氣直衝喉嚨,她停了下來,只聽若蟬在耳邊道道:「姐姐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沒事。」群青感覺好些了,便繼續剪。也是奇怪,最近幾日她總是食欲不振,總覺胸口淤積沉重的東西,但自切脈又診不出什麼,「聽說薛媼的方子比尋常醫官的更烈,許是吃藥吃的。」
若蟬點點頭:「奴婢也聽薛媼說了,這麼烈的方子,是會有排病反應的,等病排出去就好了。我去給姐姐倒杯熱水吧。」
說罷她起了身。她們二人竊竊私語,朱馥珍自是聽不見,只瞥過一眼,邊剪邊酸酸道,「真是神了,群大人不在尚服局,竟比我這個尚衣還熟知後宮的府庫。」
群青笑道:「只是耳聽八方,會些歪門邪道罷了。」
「可是這樣的年景,有再大的本事又有什麼用呢?」一個女官道,「我們哪個不是靠著技藝考入六尚的,我在家時習的是整面山河圖,秦司衣會單手雙面繡,誰知自昇平末年開始,一戰連著一戰,後宮整天裁剪用度,連布料都要緊著穿,要那繡藝又有何用?還不是只能剪金紙。」
「是啊。」那秦司衣嘆了口氣,「剛過上幾日平穩日子,北戎打進來了,雲州又有叛軍作亂。綾羅織物,本是富貴安平時物,宮中尚且如此,可想邊民是如何艱難,真不知何時是個頭。」
話語間,數片金紙,飄飄搖搖地落入銅盆中。
「不會一直混亂的。」群青頓了頓,又問,「對了,你們可知道三品以上宮官,可做緋衣使,隨軍出使?」
「聽說過……」幾人赧然道,「可是我們都是習刺繡的女官,手無縛雞之力,去了有何用?」
「若兩國停戰談判,交換人質,可以決定人質的人選。」群青道。
如今禪師和昌平精心謀劃,南楚反撲這一日終於來到,她距離救回阿娘不過一步之遙。但越到此時,她的心愿越沉重,越需謹慎。
她是想換回阿娘,卻不希望南楚聯合北戎,點燃大宸的戰火,那樣便可能有無數個時家,如金紙在她剪下支離破碎,又落入火焰中。
朱馥珍突然皺眉道:「天殺的昭太子南逃時,帶走了內闈不少得力女使,若聖人要我去,我就把尚服局的繡娘都換回來,也好過總是無人可用。」
幾人登時鬨笑,樂不可支。既聊開了,幾個司衣也不再拘束,你一句我一句地聊起進宮前的家事,群青靜靜聽著,忽聽有人問及若蟬:「這是群大人的女使嗎?似乎從前是廢太子妃宮中的?」
若蟬跪在群青袖邊,默默幫她剪紙,聞言縮了下身子,應了聲是。
她頸上紗布已經取下,但頸上留下了一道蜈蚣的傷痕,嗓音也受了些影響,變得沙啞,自此她的話就變少了。
群青見她日漸消瘦,總是沉默地守在李璋的搖籃邊,一日也不說一句話,怕她從此消沉,便引她一同來尚服局幫忙。
「是廢太子妃從前的奉衣宮女。」群青看了若蟬一眼,「她的繡工並不在我之下,又會做絨花,做宮女未免可惜,我覺得她可以做宮官。」
「姐姐!」於眾人之前的誇讚,令若蟬有些驚惶地扯了扯群青的衣袖,群青不為所動,望著她道,「我已寫了薦書,薦你去報明年的選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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