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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下望樓,最後一階台階忽然腳下踏空,便被竹素一把扶住:「將士們尚能換班休息,大人如此損耗,不是長久之計。」

陸華亭反抓著他的手,手背上青筋都已迸出,黑眸中沒有情緒,耳鳴逐漸變成了箭鏃的嘯叫和喊殺聲,頭暈目眩中,卻聽見狡素上氣不接下氣地奔過來道:「夫人,夫人來信……」

未等他說完整,陸華亭已一把奪過信,撕開信紙展開信紙。

紙上雋秀字跡寥寥。

「紫花地丁稻,水芹炒野豬。」

陸華亭定定看了半晌,確認自己視物應未出現差錯,吐出幾個字:「什麼東西?」

「哦,紫花地丁,水芹!」狡素湊過來看,想了想,道,「這兩個屬性下,是雲州特產的野菜,城內多得很。至於野豬……野豬我們有啊。夫人應該是想,讓您別忘了嘗嘗雲州當地的野味。」

陸華亭眉宇微松,將信塞給竹素:「讓營廚照著做。」

當晚菜餚便燒制好了,分進各個鋪屋中。

桌案上熱騰騰的飯菜米粒分明,色澤誘人,看著確實十分新鮮。

陸華亭夾了一筷水芹送進口中。

其實他吃不下去。可是凝望著這飯菜,這緩緩騰起的色澤香氣,還帶著溫熱,似乎是他們於時空之間唯一的聯結,他還是一口接一口地吃盡了。

在鋪屋沐浴休息一宿,翌日春風過處,幾乎是同一時間,狡素又狂奔過來,遞給陸華亭一封新的信。

陸華亭展開信紙:「土雞燴鞭筍,魚頭豆腐羹」。

當夜,熱氣騰騰的新菜餚端進鋪屋,各鋪屋都傳來喜悅的歡呼,似是興奮至極。

這廂陸華亭未發一語,還是守著一根燭火,安靜地將飯菜吃盡了。

上次胥江水戰之後,南楚偃旗息鼓幾日。然在這夜裡,平靜卻被突然打破。

半夜裡喊殺聲震天,整座城又震顫起來。

「攻城了?」武騎將軍穿著衣裳匆匆衝出來,望見城下星星點點的幽光。

「沒有在攻城。」守將說,「他們在往城樓上射箭!」

幽光轉瞬近前來,他們方看清是燃著火光的箭頭,近了,又無力墜落下去。

「開玩笑,這麼高,根本射不上來。」武騎將軍道,「昏頭了嗎,凌雲諾?」

一枚火花彈跳到了城牆上,炸裂開,騰起一簇細細的煙霧。陸華亭進望樓的腳步一頓,盯著那煙霧,瞳孔微縮。

武騎將軍亦看清了那簇煙霧。他反應過來,大喊道:「小心——毒氣彈!所有人屏息,退,都退回鋪屋!」

捆綁著蛇鱗鮫的箭雨,如深淵裡飢餓瀕死的蛇群,蹦跳著向上咬。

片刻之後,蒙住口鼻的守將填補上來,把盆盆水潑下城樓,把帶著火焰的箭澆熄。

劍雨只持續了一小會兒,便停歇了。

「聽聞南楚禪師善研製毒藥,材料難尋,一枚毒丸價值千金,這麼貴,估計這毒丸也沒煮杯多少吧。」回來之後,武騎將軍慶幸道。

守將回稟:「射程太遠,箭根本射不到樓上,只有幾支碰到了城頭,綁在箭上炸進來的毒氣彈就更少了,估計只有幾枚。當時在城牆上有一百餘值夜守將,但他們沒有什麼反應。」

陸華亭瞥著桌案上兩瓣空蕩的蛇鱗膠,神情卻沒有半刻輕鬆。

「把這些人換下來。」

「可是他們並無不適。」

「換下來。」陸華亭道。

中毒當時,自然沒有不適。待時間長了就知道了。

他比任何人都知道此毒的厲害。

亦或者說,這次夜攻,本就是衝著他來的。

哪怕只有一枚彈進來就足夠了。

當夜裡,陸華亭忽然發起高熱。

用盡了冰水,高熱卻反覆不退。

飄霜天裡,他卻已汗透衣衫,蒼白的額上滾下豆大的冷汗,且不住地打擺子。

幾人在鋪屋內議戰事,武騎將軍發現了他異常的臉色,伸手去扶他:「司馬……」

「出去。」陸華亭掀開眼,平靜開口,「不要進來。不要令人進來。」

片刻之後,眾人幾乎被連推帶趕出了門外。因著軍令,不敢進入,但鋪屋裡傳來的東西倒塌和碰撞的劇烈聲響,卻令幾人心驚肉跳。

陸華亭周身似被蟲蟻啃齧,實在無法控制身體的抽動,指尖極艱難地拽到了帷幔的掛繩,一把將其拽下!

外間傳來蹬蹬的腳步聲:「稟將軍司馬,丹陽公主今晨在塔樓上看到胥江水變渾濁,水中好像有沙土!丹陽殿下當即命人在打下的深井中放下竹筒,似乎聽到地動聲,持續了有七八日了……」

「泛起沙土?有人在地攻?」武騎將軍的神色緊張起來,「原來凌雲諾正面攻城,是在轉移視線,禪師的人怕是已經在地下打道,七八日了,都快打到城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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