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傳來突然的一聲,姚月娥狐疑回頭,正對上一雙幸災樂禍的眼睛。
來人一襲黑衣裘氅,眼睛又細又長,像唱戲的勒緊了水紗,如今再這麼一笑起來,更顯得賊眉鼠眼,說不出的難看。
來人正是原先剋扣工錢、欺壓學徒的窯廠老闆陳方平。
姚月娥不想搭理他,轉身要走,卻被隨行的小廝擋住了去路。齊猛搶先一步擋在姚月娥身前,他生得牛高馬大,像座小山似的,若要真動起手來,單單四五個小廝都不是他的對手。
「誒~」陳方平緊了緊氅衣的領口,含笑道:「大過年的,不興動手動腳的不吉利。」
他揣著手爐行到姚月娥跟前站定,一雙狹長的眼睛掃了她一圈,才揶揄地開口道:「這大年初二天都沒亮,姚師傅辛苦起個大早,這是……要拜年吶?」
姚月娥不想跟他爭個嘴上輸贏,冷臉喚上齊猛就要走。
堵他們的人沒得指令並未放行,雙方正要對上,陳方平倒出手揮了揮,對幾個堵人的小廝道:「還堵著幹什麼?沒看見姚師傅這火燒屁股到處借錢的急樣?再有一月就是交貨期限,到時候姚師傅拿不出那五百兩的賠款,就真的只能去州府的窯子裡賣……」
幾人肆無忌憚地笑起來,那聲音迴蕩在灰濛濛的巷子,把鄰近幾家的狗都惹得吠叫起來。
「你說……什麼?」姚月娥怔忡地望向陳方平,一時腦中轟然。
「怎麼?難道我說錯了?」他笑意盈盈地乜她,仿佛等的就是這句恍然大悟地詰問。
眼前的人表情空茫,長翹的睫毛在寒風中微微翕動,像兩隻顫動的蝶翼。
嘖!
陳方平在心裡暗嘆一聲,這小白臉長著副禍國殃民的模樣做什麼不好,偏偏要跟自己作對,真是白瞎了這副頂好的皮囊。
「你怎麼知道合同的違約賠償和交貨期限?」眼前人梗著脖子,巴掌大的臉也不知是凍的還是氣的,愈發的紅艷,真是比起州府那些頭牌小倌兒都不遑多讓。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陳方平雖不好男色,可看著眼前這個活色生香的小白臉,心裡竟也起了絲憐香惜玉的心思。
他依舊是那副嬉笑的嘴臉,故作驚訝地接話到,「哎呀!我怎麼會知道呢?我若說我遇菩薩託夢,姚師傅信麼?」
「是你……」姚月娥恍然。
什麼訂單,什麼劫匪,哪有什麼意外之災,全是有心之人的籌謀算計!
陳方平卻佯裝驚愕地揉了揉手裡的銅爐,故作委屈道:「話可不能亂說,姚師傅有證據嗎?」
姚月娥啞了火,用一雙桃花眼惡狠狠瞪他。
見她那副恨不得飲血啖肉的模樣,陳方平心頭舒坦,呲笑一聲轉身要走,卻覺手上一空。
滾燙的火炭從頭潑下。
一切發生得太快,陳方平直到火炭燒了脖子才反應過來,吱哇亂叫的聲音響徹深巷。
姚月娥一早就給齊猛使了眼色,兩人趁得小廝手忙腳亂衝突包圍,狂奔了好幾條街才停下來。
「師父,」齊猛忘了眼身後,問姚月娥道:「契書的事怎麼辦?」
姚月娥喘著氣,「查一查契書甲方和陳方平的關係,年後跟我去一趟州府衙門。」
她就不信了,這嘉禾縣官商勾結、沆瀣一氣,整個州府衙門莫非還找不出一個不同流俗的官麼?
這些從封府帶出來的東西她雖不稀罕,但也不能白給陳方平。
姚月娥摩挲著手裡的白玉簪,離開封府的兩年裡,頭一次念起送她東西的那位封家少爺。
早知出門在外這麼費錢,當初就該多拿他……
哦不,是多掙他一點了。
第2章 殺神「她的東西你還留著?」
上京,御史台。
春節依始,上京就接連下了好幾日的大雪,丟棉扯絮的架勢,將整個京師都裹了層銀裝。
御史台正廳前的院子裡,大箱小箱的東西鋪了滿地,有些放不下的乾脆堆在一起,放眼望去,滿目都是成堆的金銀銅件。
一名綠衣官員通報著查抄的財物,兩列官員垂首而立,皆是一副低眉順眼、如臨大敵的姿態。
「咳……」
一聲幾若不聞的咳嗽從上頭傳來。
唱報聲戛然,有些膽子小的官員跟著嚇得哆嗦,肩上積雪就簌簌地落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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